泰順元年十月二十九日,鄭克臧穿越已經劃歸贛州省的郴州進入廣東境内,廣東都督吳潛率衆界迎,随後鄭克臧再度換乘舟船,沿武江南下直趨韶州府城。
“吳卿,藩上已有決議,明年将以潮州爲先潮王封邑所在爲由升爲留守府。”鄭克臧所言的先潮王當然指的鄭成功。“而孤也有意将瓊州改爲南都,不過如此一來廣東将僅有廣州、韶州、肇慶、廉州四府及雷州、高州兩直隸州而已,怕是地狹、戶少。”
爲了削弱省的獨立性,增強中央集權,鄭克臧采取了一系列的辦法,其中除了将大省變爲小省外,還希圖以稱帝爲契機建立多個直屬中央的留守府、留京。不過廣東之前已經将韶州府的南雄州以及嘉應直隸州并連平、和平、翁源、新豐等縣劃給了贛州省,如今又要将潮州和瓊州分割出去,可以說已經面目全非了。
當然孤懸海外的瓊州府倒也算了,即便日後成爲所謂夏朝南都,其經濟總量也是不高的,但潮州府可是粵東重鎮,尤其是在尚未實施官府下鄉和攤丁入畝的現在,對于廣東一地的财政收入而言,可謂不小的損失。
然而廣東的經濟極其重要,尤其是在江南、浙北、湖廣和江州等省地已經廣泛實施官府下鄉的政策的如今,廣東更是成爲了明鄭政權主要财賦的上繳地,因此過分削弱廣東其實并不符合鄭藩的根本利益。
因此鄭克臧的潛台詞不用說出來吳潛便聽明白了,爲此他壯着膽子申請道:“藩上決策,臣不敢置咄,隻是臣請王上将廣西梧州、浔州兩府并郁林直隸州劃撥廣東。”
明清之交,廣西一地設有桂林、柳州、浔州、梧州、南甯、平樂、慶遠、思恩、鎮安、太平等十個府及歸順、泗城、思城、龍州、憑祥、江州、田州、郁林等八個直隸州,屬于難得一見的大省,但是廣西土著衆多,漢族人口多在東、東北、東南等府、州,而吳潛口中的梧州等兩府一州正是其中精華所在。
鄭克臧想了想,答非所問的回應道:“孤有意着廣西首府由桂林遷往南甯。”
廣西首府遷往南甯即可以威懾北河,更有助于漢民進一步與左右江邊各族融合。
“所以,”鄭克臧目光流轉。“來人,拿紙筆來。”内侍奉上紙筆,鄭克臧一揮而就。“着龍州、憑祥、江州、思城降等爲縣,并入太平府,并改太平府爲崇善府。”鄭克臧将寫着崇善兩字的紙張交回内侍。“立刻送回武昌,着内閣下文。”内侍退下之後,鄭克臧這才沖着吳潛言道。“廣西府縣将不日重劃,卿的請求,孤會着内閣統一考量的。”
吳潛也知道鄭克臧能考慮這件事已經很不容易了,因此恭謹的言道:“臣省得,臣這就向通政院遞奏章請求内閣重劃省界。”
這件事就此告一段落,鄭克臧又問道:“疍民可都上陸了?”
疍民是鄭軍水師早期的一大兵源,爲此鄭克臧曾給予其陸上定居的權利及授予田土的優待,但是由于後來戰事接連不斷,鄭克臧并沒有特意留心此事,今日進入廣東,看到泊在江面上的各式小艇,他才忽然想起來。
“已經悉數上陸了。”吳潛報告道。“臣翻看過檔案,廣東、福建兩省的疍民已在武定三年便已經悉數安置上陸,其中有三千戶分遣至金蘭、六百戶分遣至西渤泥、一千戶北送至西歸浦,其餘則一并安置在瓊州,當時一共授予了二十五萬八千四百餘甲的田土。”
鄭克臧自嘲的一笑,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可見自己的糊塗,不過既然已經在臣下面前露怯了,自然就要裝傻到底,于是他表态到:“疍民素以漁獲爲主,耕地上怕是有所不善,瓊州府可曾安排農師教導?”
“瓊州府已經安排了農官教導疍民開荒耕作,廣東也根據新授田土免除田賦的藩令實施了三年免賦、二年減征的善政。”吳潛回答的很流利。“省内監察院也不時派人去查訪,以免胥吏在其中過手耍奸。”
“還要記得本藩對軍士之家的免稅免役優待。”鄭克臧補充了一句,事實上功民制度将是鄭氏新王朝立足的根基,由不得鄭克臧不重視。
吳潛也是武官出身,隻是因爲兄長吳淑當時在鄭軍中的地位日高而不得不轉爲文途的,因此對于鄭藩的根基是什麽,他自然是清楚的,所以他一聽鄭克臧的話,立刻朗聲應道:“王上之言,臣須臾不敢忘記。”
“這就好。”鄭克臧滿意的微微颔首,随即又把他在湖南都督陳可、贛州都督黃良弼面前說過的關于防疫、治疫的東西又說了一遍,當然對于燥熱的廣東方面而言,鄭克臧也有新的東西添加。“軍中對使用臭蒿防止寒熱重症已經有許多經驗,廣東地方當汲取軍中經驗,推廣全省,如此才是愛民惠民。”
吳潛的反應跟其他兩省都督一樣:“王上仁德,臣自當一一體悟後推行下去。”
“另外還有一件事要問問卿家的意思。”鄭克臧目光如炬的看着吳潛。“孤記得卿家有顯爵在身?”吳淑留給嫡子吳铿懷遠侯的世爵,不過吳潛就差多了,因爲被迫轉入文途,因此這麽些年依舊隻有顯爵。“是指揮使。”
“王上說得沒錯。”爵位是朝廷名*器,自然不可能輕授,因此吳潛不會認爲鄭克臧會臨時賜爵給他,所以很坦然的回應道。“臣正是受封指揮使。”
“顯爵九級,分别是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佥事、正千戶、副千戶、衛鎮撫、百戶、試百戶、所鎮撫。”鄭克臧慢慢說道。“隻差一步便可以晉升伯爵了,卿可是後悔。”
吳潛又怎麽敢說後悔,隻是應道:“臣雖有遺憾,但也無悔。”
“說得好。”鄭克臧卻不管吳潛是不是口是心非,隻管用一頂大帽子先套住對方再說。“不過孤覺得不是善待功臣之策,所以,日後将改九級顯爵爲七級顯爵,三等世爵将改爲十二等爵,隻是孤還些拿捏不定,十二等爵是世襲不替爲好,還是世襲罔代?是分茅賜土呢還是以金代土?卿或可以給孤提提建議。”
吳潛又喜又驚,喜的是十二等爵的話自己無論如何都将更進一步,驚的是聽鄭克臧的意思日後将無世爵傳世,更深的一想,若是自己支持鄭克臧的思路,肯定将成爲勳貴們眼中的罪人,但若不支持鄭克臧的思路,又有可能得罪這位主君。
處于兩難的吳潛思來想去,一個頭磕到地上:“雷霆雨露具是君恩,想來王上有所賜,臣下們不敢不受,至于王上征詢臣意,臣地處一隅,不知全局,不敢妄言。”
“又不是問你如何治政,隻是問你是世襲罔代好還是世襲不替好,是分茅賜土好,還是以金錢代土爲好,你說那麽多沒用的幹什麽。”鄭克臧不悅的看了看吳潛。“不要顧忌别人,就說卿你自己怎麽想的。”鄭克臧加重了語氣。“别說卿沒有想法。”
被鄭克臧這麽一将,吳潛也隻好回答道:“臣自然想獲爵之後世襲不替,惠及後人,但臣也知道功臣及将門子弟日多将阻塞仕途,使能者不易晉身,或有礙朝政。至于分茅賜土,隋唐以來未有耳聞,顯然不利于朝廷治理天下,但以金代土平添國中開銷,一兩代或看不出什麽弊端,但是日後必然出現冗費之處。”
說到這吳潛猛然間明白了鄭克臧的想法,鄭克臧是想以授予俸祿的辦法替代向宗貴們授予土地,然而若是實行世爵,幾代之後,有爵位之輩累加下來當不是一個小數目,支出的俸祿自然是越來越沉重的負擔,所以鄭克臧隻能采取世代罔替的辦法減少爵位;反過來若是授土的話,倒是可以解決未來财政危機,但是這種一來爵位便必然是世襲傳承,越來越多的貴族子弟也将造成對普通百姓進入仕途産生一定阻礙,同時也對皇權造成一定的影響,除非一幹高爵顯貴甘于當政治花瓶、終身纨绔。
正是明白了鄭克臧的兩難,吳潛隻敢說到:“臣,臣以爲大明的體制甚好****”
“孤倒不覺得明制有何好處。”鄭克臧打斷了吳潛的話。“也罷,卿的意思,孤已經知道了,且先下去,此事不必宣揚,孤自會慎重考慮的。”
“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