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抵擋不了,是不是該早謀出路,并不想死的讷爾圖因此滿懷希望的向身邊諸人問道:“諸位大人,如今該如何是好?”
阿南達慢吞吞的回報道:“回王爺的話,若是能放棄荊州駐軍家眷或許還有機會北撤。”
“阿大人,你這話什麽意思。”巴爾虎跳了起來。“是想逼荊州八旗先亂起來嘛!”
阿南達跟雙眼赤紅的巴爾虎對視着:“老婆孩子沒了,回京裏還能再娶再生,可要是連自身都保不住的話,還談什麽将來的事情。”
“王八蛋,我就知道你壞心眼了。”巴爾虎操起拳頭就撲了上來,兩人頓時扭打起來。“王八蛋,”巴爾虎一邊手上用力,一邊咒罵道。“回到北京,老子殺光你全家,看你疼不疼!”
“住手!”讷爾圖高叫着,邊上人也一起勸架,好不容易把兩個鬥雞一樣的家夥給分開了。“真是豈有此理,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兩個還窩裏鬥,來人,給我,給我拉到一邊去。”
雖然讷爾圖有些色厲内荏,但形勢的确不容樂觀,爲此,巴麟在邊上幫腔道:“巴大人,你别錯怪了阿大人,剛剛我來之前問過荊門知州了,城内隻有不足千石的存糧,即便抄掠全城,也最多隻能讓大家夥吃上十天的。”
因此從荊州城下出逃時異常匆忙,因此各部攜帶的糧食有限,荊州駐防八旗的眷屬更是連什麽都帶了,就是少帶了糧食,所以一旦糧食食盡,這仗也就不用打了。[ ]
“我想阿大人的意思是既然咱跟海逆達成過換人的協議,那讓老少都留下來并不是一件壞事,至少不至于讓他們跟着咱們餓死。”巴麟的話讓巴爾虎的神色有些松動,見到有門,巴麟便繼續道。“而放下了老弱,咱們或許就能趁着南北兩面沒有壓過來的機會沖出去。”
巴麟的話音落地,巴爾虎還沒有開口,邊上的佟桂突然插了一嘴:“巴大人,你又怎麽能保證海逆就一定會安置荊州八旗的家眷?再說了,要是咱們把糧食都帶走了,也不夠吃幾天的,突出去又豈是這麽容易的。”
看到巴爾虎的眼珠又要瞪圓,朱都納馬上順着巴麟的話往下說道:“那些綠如何能跟着咱們一起走,自是應該全留在荊門,如此當能節約不少糧食,至于讓海逆款待旗屬,我們或可以留下信,說日後一定贖回。雖然這隻是不是辦法的辦法,但總好過一同活活餓死!”
“把綠營都留下?”佟桂眼皮一跳。“就怕海逆沒到,綠營兵就作亂攻城了。”
“那就把綠旗兵給全殺了。”巴爾虎惡狠狠的說到。“想來死人是不會作亂的。”
殺光綠旗兵?全部在場的滿洲宗貴俱都是一激靈。倒不是他們下不起這手,而是這個工程浩大,少不得在對方魚死破之下損失慘重。
看到邊上人用看魔鬼的眼光看自己,巴爾虎卻不以爲意的舔舔嘴唇:“咱們人多馬少,不從綠營那奪一些過來,如何能逃得出去!”
這話顯然有些道理,基本上是步甲和炮手的巴麟更是拍手贊同:“想來綠營也沒有那麽多馬匹,正好趁着攻打折損一些人手”
巴麟這話更是險惡,但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已經陷入絕境的時候連犬馬都要殺了充饑,更何況漢人走狗。
見到衆人都默然不語,朱都納想了想又說了一句:“各鎮、協都是皇上肱骨,不好過于折損,還是派人把他們以軍議的名義召進城來爲好,至于該怎麽動手,解決了綠營之後,滿蒙兵如何北撤都要一一議定了才好”
天漸漸暗了下來,荊門城門慢慢打開,幾十輛大車載着裝滿幹飯和熱湯的木桶搖搖晃晃的駛入城外綠營的臨時收攏點。[ ]早已經饑腸辘辘的綠營兵們簇擁在飯車邊上,被一幹底氣十足的差役大聲呵斥着。由于遊擊以上的官都被喊進城裏軍議了,因此隻剩下幾個千把維持着紀律,當然都司、守備之類也有不少,但人家是四、五品的官就算戰敗了都有人給送去吃食。
“連點油花都沒有!”接過半碗幹飯和一碗熱湯的綠營兵罵罵咧咧的。“飯也不多給點。”
“有吃就行了,唠叨什麽!”趾高氣揚的州城皂隸用飯勺敲打着飯桶呵斥道。“不想吃的就給老子滾蛋,後面等的人多的很呢!”
“混賬,老子跟海逆打生打死,你們連口飽飯都不給老子吃,老子跟你們拼命!”
綠營兵的罵聲,吓壞了皂隸,隻知道欺負老百姓的他們面對殺氣騰騰的大兵一個個膽戰心驚,有人害怕之下高聲喊道:“你們想幹什麽,來人,有人搶飯!”
一聽到搶飯,沒輪到的綠營兵就拼命的往裏擠,一時間如起了風浪般,圍繞着幾桶飯,來自各鎮各營、互不統轄的綠營兵們開始毆鬥起來,在場的千把根本無法阻止,就算有個别都司、守備出面,也無法約束不是自己營頭的其他各部,整個場面顯得混亂之極。
就在這極度混亂的時刻,從荊門城内陸陸續續開出了萬餘滿蒙兵馬,一個個擎刀執弓,殺意畢露。等悄然無聲的包圍了綠營駐地,統兵的巴爾虎一聲令下,蒙古兵的弓箭和八旗兵的鳥铳齊射,頓時拉開了屠殺的序幕。
“怎麽回事?”内圈鬥毆的綠營兵聽到铳聲,當即一愣。“是鄭軍打來了嗎?”
答案很快就擺在了瞠目結舌的綠旗兵們的眼前:“是八旗軍,啊!鞑子要殺我們!”
思路有些混亂的綠營兵們下意識的東躲**着,但跑到哪都有兇神惡煞的旗兵和蒙古兵,上去交涉的千把以及都司守備又被毫不留情的斬殺殆盡,知道自己躲不過去的綠營兵們此刻也隻好奮力反擊。但是對手手有備而來,兵械犀利,綠旗兵卻因爲之前吃飯沒有帶上任何的家夥什,再加上指揮官不是被騙走就是被殺死,因此毫無組織。因此盡管拼命之下也造成了對手的一些流血,可最終還是在打鬥中被嗜血的八旗兵和蒙古兵逐一消滅殆盡。
看着諸多赤手空拳的綠旗兵們被持着火把的異族主子一一殺死,站在荊門城頭的荊門知州以及提早被叫出來的總兵、副将、參将、遊擊們個個臉色蒼白、雙股顫栗。
對此含笑而立的佟桂卻信口雌黃的辯解道:“如今軍糧不足,與其讓他們在糧盡後投向海逆,不如現在就殺幹淨了,或許還能利于長久堅守。”
當然關鍵是荊州知州,于是在綠營将官們被帶下去後,佟桂走到他身邊拍了拍,結果卻吓得這名進士老爺當場跪倒在地,見到這一幕,佟桂心中更是大定:“甄大人,不必慌張,王爺讓本官跟大人交代一件事,大人可一定要辦好了。”
一聽不是要自己的命,甄知州忙不疊的應道:“是、是、是,隻要是王爺交代的,下官一定盡力去做,不,不,是一定做到!”
“那就好!”佟桂壓低了聲音。“明日一早,我軍就北上解救襄樊,隻是老弱不便帶不走,就交給甄大人照料,若是海逆前來攻城,甄知州知道怎麽做嗎?”
北上解救襄樊,這一聽就是鬼話,若是真要解決襄樊,哪會先把己方上萬兵馬殺戮幹淨的,但是明知道是鬼話,甄知府還得把他當作真話來聽,甚至還得把假話當作真話來說:“下官明白,下官一定死守荊門,以報國恩。”
“好,不愧皇上一番重任,不過,王爺不要大人你死守,隻需”
甄知州渾身一顫:“佟、佟大人,這,這可是叛國啊,下官家人還在北地,實在不敢”
“這怎麽是叛國呢。”佟桂再次拍了拍甄知州的肩膀。“怎麽也是爲了保全國族而被迫屈身事敵。”佟桂給甄知州未來的行動做了定性。“隻要幹好了這件事,你的家眷,就是我荊州駐防八旗的家眷,保管你無事。”看到甄知州一副左右爲難的樣子,佟桂臉色一沉。“怎麽,你不答應。”佟桂作出伸手摸刀的架勢。“那”
“是,是,下官明白。”甄知州大駭,他明白城裏除了知州還有州同,州同之外還有通判、主簿,有的是人代替自己出面,因此情急之下居然咕咚一聲跪伏下來。“下官一定按王爺和都統大人的意思去辦。”
“這就好,這就好啊!”佟桂似笑非笑的說道。“對了,本官還會留些傷患和護衛在此,若是有人敢陽奉陰違或者僅直獻城,甄大人,你盡管調用來彈壓!”
“是,是!”甄知州哆嗦的回應着,佟桂滿意的轉身想走,突然甄知州不知道哪來的勇氣,一下子抓住佟桂的官衣下擺。“佟大人,你們把糧食都拿走了,下官拿什麽來供養旗眷!”
“這倒也是,”佟桂摸了摸下巴,冷笑的看着甄知州。“這樣,知州大人且指一指哪家是城内大戶,我派八旗兵幫你去借糧。”
“不可!”甄知州急急搖頭。“大戶雖然不敢抗言,但一旦旗軍北上,不知道王爺會留多少人馬在荊門看護,萬一大戶聚衆報複”
“那就先如城外一樣殺光了荊門一城再說。”
“如此,海逆又如何肯保全荊州旗眷。”
“有道理,”佟桂點點頭,想了想。“四千多旗眷,一日總得二三十石,我且向王爺請求,給你留下百石,足夠維持到海逆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