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兵朝鮮一事,事關全局,孤還要征詢樞密院的建議。 ”鄭克臧用淡淡的語氣沖着面前的總督蕃洋列國事務會辦大臣林維榮說道,其中還似乎蘊藏着一絲不快。“你且去回複朝鮮使者,讓他耐心等候幕府決議,不必上竄下跳的,騷擾内廷。”
林維榮唯唯諾諾的退了下去,鄭克臧卻陷入了思索。增兵朝鮮其實是符合鄭克臧在湖廣、黔桂之外另開分戰場的意圖的,不過,哪怕李爀是自己的丈人,要鄭軍無條件的爲其征戰也是不可能的,更何況,鄭克臧要開一代新朝,自成祖宗,這祖宗成法一定要做出規矩來,以免日後不肖子孫爲了面子失了裏子。
想着,想着,鄭克臧覺得室内有些燥熱,于是掀開門簾走了出去。十月的江南雖不如北地已經飄雪,但絲絲的寒意還是頗有些沁入骨髓的,所以見到鄭克臧就這麽出來了,随侍的内監立刻将一件上好的雪狐皮外襖披在鄭克臧的肩頭。
鄭克臧緊了緊裘衣,沿着屋外庭院中的小假山溜起了圈。小假山雖然不大,但頗具匠心,山石玲珑、流水纏繞,期間還有若幹貫連的山洞,也有台階可以直上山頂六角小亭,卻是典型的江南園林雅緻精巧的格調。
鄭克臧慢慢上了假山,站在亭中遠眺,隻見四周長青的林木依舊碧綠,隻是夏季繁茂的草本、藤本植物已經蕭瑟枯萎了。看着眼前半榮半枯的景物,鄭克臧不禁有些心潮起伏---穿越以來,他一直認爲天命在身,但是個中得失成敗,卻有諸多的滋味浮在心頭。
感歎了一陣,鄭克臧回到屋中,此刻他的心已經平靜下來,正所謂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需努力,自己還沒有到了馬放南山的程度,因此還是懈怠不得的。正是有了這一絲明悟,鄭克臧很快招來了以陸軍部尚身份出任内閣大臣的前軍務司司官林珩。
“林卿,你且說說,如今本藩有多少軍力可用?”
由于鄭軍不斷在擴充,師一級的體制也多有變動,再加上這些年征戰不斷,所以即便如大權獨攬的鄭克臧也不知道具體的數目。好在,鄭克臧不甚了了沒有關系,下面有人清楚就可以了,譬如一直是軍務方面首要負責人的林珩。
“回王上的話,除去湖廣兩總兵麾下的二萬五千兵馬外,如今本藩共計陸師馬步軍十五,全部四十六個師。”林珩随後具體分說到。“湖廣方面在武昌、嶽陽、九江、興國州一線有四個師;贛北在南昌、廣信間置有一個師以控制南昌、廣信、南康、饒州、瑞州、建昌、撫州、臨江等贛北府縣,贛南在贛州置一個師;浙江方面在杭州、紹興、甯波等地置有一個師,溫台處三府另有一個師;福建方面,在福州、延平間有一個師,在汀州、漳州間有一個師;廣東這邊,粵北南(雄)韶(州)連(州)有一個師,肇慶、廣州有一個師,潮(州)嘉(應,即梅州)惠(州)間有一個師;江北五個;淮南五個;江南七個;湖南最多,有十一個師;廣西方面有五個師。”
“水師方面,艦上水兵不計,另有三洋艦隊及長江艦隊下屬龍骧軍四個師,至于都督府。”說到這,林珩猶豫了一下,然後才繼續道。“本藩現有蝦夷地、西歸浦、崇明、大衢山、海壇、思明、澎湖、香山澳、瓊州白沙、金蘭、西渤泥等都督府十一個,然除了金蘭編制爲一旅外,其餘均隻有一團之數。”
事實上金蘭的一個旅也是虛數,其中隻有一團是常備軍,其餘不是陳上川、黃進、鄚玖等人派來的人質,就是招募的流浪日本兵,常備軍中也有相當一部分是西種黑奴。
“不對,”鄭克臧突然開口道。“西渤泥那邊似乎不止一個團?”
林珩一滞,随即向鄭克臧解釋道:“王上說得極是,西渤泥的駐軍确是不止一團之數,但也不過隻有六百七十餘官兵、七哨而已,稱爲兩團尚且勉強。”
鄭克臧點點頭算是接受了林珩的解釋,于是林珩補充道:“此外尚有幼武學、武學、水師大學堂的教習、師範,陸軍部軍器司、水軍部兵船司衙前佐官弁目等計二千餘人。”
等林珩說完了,鄭克臧閉上雙眼思索了片刻,随即問道:“卿大概也知道了如今朝王派人請援,以卿看來,本藩或可以在朝鮮投入多少兵馬?”
“浙贛閩粵之鎮軍不可輕調,江淮、湖廣、湖南、廣西各部又直面清軍,亦不可輕調,唯一可調用的便是江南七個師和水師龍骧軍各師。”林珩之前在部裏已經讨論過出兵的問題,因此他從陸軍部的角度出發提出了自己的建議。“不過,本藩與清虜之間未分高下,這江南七個師或許還要支應各地,因此輕易動不得,臣以爲隻有派龍骧軍出援。”
鄭克臧木然不語,沒錯江南七個師的确動用不得,一方面這是鄭軍的總預備隊,另一方面,各地大将手中的兵權已經威脅到了鄭克臧的統治,雖然拘于戰時不好裁撤,但必須要有一支可以抗衡的内鎮部隊。
然而動用龍骧軍其餘三個師,鄭克臧也有疑慮,其中屬于南洋艦隊的龍骧軍第二師負責鎮守東甯,是肯定不能出動的,而西洋艦隊的龍骧軍第一師則遠在廉州、瓊州,調到北方來興師動衆也極爲不妥。因此說來說去,也就長江艦隊的龍骧軍第三師可以北上了。
一個師的兵力投入到朝鮮,這不是添油了嘛?鄭克臧的目光有些遊疑。不過朝鮮冬天的氣候确實不适宜大量投入南方兵,光光是一個棉衣棉被的後勤保障,鄭克臧就不相信朝鮮人能辦得好了,鬧不好最後還要靠大陸長途轉運。
鄭克臧剛想開口同意林珩的建議,忽然想到什麽,是的,林珩雖然是兵相,但跳過水軍部直接作出決定并不妥當,因此鄭克臧立刻改口道:“此事孤知道了,卿且跪安。”
林珩退下之後,鄭克臧急忙把水軍部尚林賢給招來:“林卿,朝鮮用兵,艦船萬分重要,孤以爲可設北洋分艦隊,卿以爲如何?”
鄭克臧已經做了決定,降将出身的林賢又如何敢唱反調,當即表示道:“臣這就回去安排,不過東洋艦隊有護衛長江口重責,不知道主上有什麽指示?”
“北洋分艦隊兼管山東、遼東、朝鮮、日本及蝦夷地、苦兀等處,東洋艦隊本隊則負責江浙洋面直至琉球。”鄭克臧既然招來林賢布置,肯定是想好了的。“清虜、朝鮮、日本均是水師極弱之邦,北洋艦隊不必配置巡洋大艦。昌國各島乃至琉球,素來爲海盜藏匿之所,除置一隊巡洋艦外,也當多派巡海航船時刻清剿。”
事實上鄭藩開放海貿的命令實施并不久,海盜這種早已經絕迹的東西并沒有立刻死灰複燃,隻是已經被升格爲昌國州、岱山州、元(元山島)亨(六橫島)州、南(南田島)唐(高塘島)州的舟山列島系囚禁朱明宗室之地,因此斷斷少不了監控的力量。
“臣明白了。”林賢當然明白鄭克臧未盡之意。“臣這就去辦。”
“等一等,”鄭克臧叫住試圖告退的林賢。“兵相提議龍骧軍第三師北上朝鮮,孤已經同意了,你且回部後一并調度了,不過不必直開朝鮮,可先至西歸浦都督府。朝鮮苦寒遠勝江左,水軍部切切不可怠忽了。”林賢應聲而退,鄭克臧的目光向屋外的某處遙眺。“現在可以讓林維榮跟朝鮮人談具體條件了”
且不說林維榮跟崔英之這邊怎麽磨牙,朝鮮這邊,讓椿泰頭疼的漢江已經開始上凍了。受到江水及沿海海面凍結的影響,鄭軍水師不得不撤出漢江及江華島一線,隻留下龍骧軍第四師一支孤軍直面數倍之敵。
不過寒冷的天氣對鄭軍而言也并非一無是處,正當椿泰領着大軍得意洋洋的越過漢江,進軍漢城的時候,清軍的哨探卻意外的發現在離漢城不遠的金浦郡,一座以前沒有城牆的集鎮處居然屹立起了一座冰雕的城堡。
“可惡之極。”急報很快便傳到了以上國親王、助師大将軍身份入住朝王離宮德壽宮的椿泰耳中,盡管椿泰并非是一名優秀的指揮官,但他也明白鄭軍堡壘對于準備南下進擊的清軍的意義。“海逆居然希圖以此牽制朝廷大軍南下,諸位大人,你們有什麽好的建議。”
東蒙王公們已經去了東線,關外三将軍也有各自防區,輕易不能離境,因此椿泰面前地位最高的不過是鑲紅旗滿洲副都統孫渣齊,隻見他思索了一番,出列進言道:“金浦之敵數目不祥,還須仔細探查,不過料敵不敢輕易抄襲漢城,故隻要查明海逆多寡,我軍可預留相應兵力扼守漢城,其餘繼續南進,想必朝鮮也無力阻擋。”
監辦糧台的兵部右侍郎嵩祝卻不同意:“留兵守備漢城固然使海逆無法進擊,但大軍南下後糧道漫長,萬一海逆以一部相持,以小隊間襲運糧隊伍,我軍又如何應付。以本官之間,若不能先拔出了金浦之敵,還不要輕易妄進的爲好。”
“這可不行,”椿泰當即搖頭道。“朝廷用度甚緊,大兵停滞不前,國中必有怨言,還是孫大人所言不差,可分兵前進,至于糧道不靖,可多派兵丁護衛,隻要追上了僞王李爀,朝鮮大局一定,海逆遲早隻有退兵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