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齊退守揚州四關之後,鄭克臧并沒有停下手來,反而在新附軍一時無力再戰的情況下,動用自己的老本對四關施加了持續的壓力,铳炮聲日夜不絕,讓城内清軍疲于奔命。
七月十二日,揚州北關首先在宣武第二師、虎翼第一師的聯手攻擊下易手。
七月十三日,揚州西關也緊接着落到了鄭軍之手,守城清軍能戰的總兵力已經下降到一萬人以下,其中最精銳的營頭大多在之前的戰鬥中喪失殆盡。有鑒于此,馬齊隻能拱手讓出揚州南關和東關,以節約兵力繼續死守揚州。
爲了阻止鄭軍的順利進軍,馬齊還冷血的授意清軍火焚了繁華的揚州東南兩關,上沖雲霄的烈焰雖然一時阻擋了鄭軍前進的腳步,但是飄飄蕩蕩的灰瀝也讓清軍下層官兵認識到了滅亡在即的大恐怖。此時此刻,清軍上下都在翹首以盼,援軍在哪裏!
然而,揚州城内的清軍注定要失望了。北線,日夜兼程南下的征南大将軍、恭親王常甯雖然已經趕到了淮安接手安布祿的兵權,但他手中的兵力除了京旗兩個佐領的步騎外卻沒有增加多少---康熙調撥的直隸援軍此刻不過剛剛出省---在面對高郵一線兵力相近的鄭軍,常甯也沒有回天之力能一蕩而決,自是無力挽救揚州于水火之間。
至于西線,一度鼓足勇氣試圖離開安慶做孤注一擲的安徽巡撫兼安徽提督王維珍,也因爲望江方面突然出現新的鄭軍而不得不終止行動,改爲先探明情況再做切實應對,以免自己前腳剛出了安慶城,後腳就被突如其來的鄭軍抄了老巢。
既然兩面的援軍都無法到來,已經是甕中之鼈的揚州清軍便無可挽回的走向了最後的覆亡。七月十五日,經過數日整修的鄭軍新附軍再度上陣,以殘餘的六千多兵力猛攻揚州西門,于此同時,鄭軍又集中三個師的三寸炮并水師戰船上拆下的四寸短炮猛轟揚州北門。
由于揚州北門是明代城市面積縮減後重建的,因此城牆遠較自唐代沿用至今的東南兩門要堅固,也比從五代沿用至今的西門要更多牆垛、角樓,所以一時半會鄭軍的炮擊并沒有取得更多的進展,不過倒也把清軍的主要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再加上新附軍在西面排山倒海般的進攻,以至于兵力上捉襟見肘的馬齊不得不拆東牆補西牆從看起來危險程度較低的東南兩面抽調兵力填補西北戰線。
鄭軍之所以不攻東南除了兩關遭焚後牆倒屋塌道路不便,還因爲東關地幅狹小又有古運河阻擋,進攻的軍勢無法擺開的原因,同理,南面即有古運河又有荷花池阻礙,同樣不利于鄭軍展開大部隊,馬齊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放心抽調兩地的兵力。
可惜馬齊千算萬算漏算了人心,不是所有人都願意爲清王朝殉葬的。在明知道揚州必然失陷的前提下,有個别人動了腦筋。當然,在大戰中反戈一擊是一項技術活,稍不留神,事情洩露事小,萬一遭到兩方一緻攻擊才是冤枉。爲此,即便個别人有心,也得猶豫再三。
不過,馬齊再三抽調兵力到西北兩面,卻爲某些人創造了機會。于是,等到剩下的部隊都是自己最貼心的部下了,負責揚州南門守備的河南歸德鎮總兵張日康便爲了死裏求活,果斷的派出心腹懸下城頭向鄭軍請降。
“王上,馬齊之輩已經日暮西山行将受擒。”面對張日康投誠的請求,鄭軍中不乏有人提出異議,認爲有詐,因此進言鄭克臧要穩妥行事。“此刻萬萬不可用險,還是穩紮穩打較爲妥當,左不過遲幾日光複揚州。”
“王上,”不同意見者則主張藉此快速解決城内戰事。“連日征戰,我軍各師同樣損失非小,而且如今西北兩線之敵都有變化,切切不可在揚州城下耗時過久啊。”
常甯的到來,雖然不能使得淮安清軍立刻大舉南進,但北線清軍的活動卻頻繁起來,短短幾日,已經上報幾十次小規模接觸交手的報告了。不過,相比北線的情況,更令人擔憂的是西線,隻要王維珍查實了望江一線的實情,果斷出擊的話,安慶周遭的三部鄭軍将有被各個擊破的可能。一旦真發生了這樣的變化,北伐就面臨功敗垂成的結局,正是有着這樣的擔心,一部分參謀們才覺得可以适當在揚州冒險。
“若是中了清虜的詭計,攻城豈不是更加托宕了。”保守派反駁道。“臣等以爲,與其屆時懊喪,不如不給清虜這個機會才是正理。”
“若是一線生機都不給清虜,就勢必逼得清虜困獸猶鬥,難道這才合乎本藩利益嗎?”
兩種不同的意見彼此不能說服,搞得鄭克臧的大帳裏聲浪愈來愈高,對此,鄭克臧不悅的輕咳一聲,頓時壓制了所有的聲音,此時就聽鄭克臧問道:“西城損失情況如何?”
孫有勞親自出帳詢問,不一會就帶着一條不好的消息回來禀報:“王上,新附軍這邊損失不小,才攻了兩次,便已經丢了不下一千五百員将弁兵目,士氣也爲此十分低落。”
“諸卿可是聽明白了。”鄭克臧這話一出,知機的就已經明白了鄭克臧的選擇。“所謂一鼓盛二鼓衰三鼓竭,孤想今日就站在揚州城頭,所以這個險還是要冒的。”說到這,鄭克臧命令道。“讓西門那邊停下來整頓,發給新附軍酒肉犒賞,告訴他們一個時辰後再戰。”傳令的參謀欲走,鄭克臧作勢攔道。“再讓西門那邊抽出五百名新附軍來,孤有用。”說罷鄭克臧才讓參謀離去,同時雙眼在參謀群中掃了掃,點名到。“洪輝,你去跟張日康的使者聊一聊,看看對方有什麽要求,若隻是乞活,孤還真要多留一手了”
“見到夏王了?”一把抓住剛剛從吊籃裏鑽出來的心腹,張日康迫不及待的問道。“對面怎麽說,是不是允了咱們的投誠請求!”
“大人,小的沒有見到夏王,”張日康一愣,但随即明白過來,也對,鄭克臧是什麽身份,區區一個不明身份的清軍使者就想見到他,這不是想入非非嘛,但他來不及懊喪,就聽心腹報告道。“不過有一名鄭軍四品武官見了小的,據說是什麽參謀,小的也不知道參謀是何等司職,想必應該是能說話的。”
“扯那麽遠幹什麽。”張日康心頭焦躁,都什麽時候,還說這些無用的。“長話短說。”
“是。”心腹應了一聲,随即繼續報告道。“小的說了大人易幟的請求,對方說可以接納,隻是要求大人在規定的時間内打開城門,讓出城牆,然後驅兵出城。”
聽說鄭軍允自己投誠,張日康心中一定,随後又想到了什麽,提心吊膽的問道:“除了這些就沒了?之前讓你問的東西,鄭軍是怎麽答複的?”
“鄭軍那名參謀說了,總兵、副總兵具是鄭軍方面大員,決不可輕授,若是大人願降,可先領新附軍一部,待立下戰功之後,或可以授一師都統制官。”清軍跟鄭軍打生打死那麽久了,自然也知道都統制官的地位在明鄭的官僚體系中位處哪一級别,雖說品階上是遠不如張日康如今以随征都督名義實任的一鎮總兵,但一方面相差無幾,另一方面握在都統制手中的兵權或許還比總兵更多了一籌。“隻是鄭軍參謀也說了,不會讓大人執掌舊部。”
“僅是如此?”預想之中的暴風雨沒有來,張日康反倒是舒了一口氣。“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其實也不是張日康大度,而是他早有心理準備,作爲降臣,一點不給與制衡的話,他還覺得後怕呢。“去,把顧參将、徐遊擊他們請來。”正說着,親兵來報,總督府派人來詢問剛剛上城的是什麽人。“告訴他們,是本官派去查看海逆動向的。”親兵轉身而去,但又有一個不速之客走了過來。“林大人,你怎麽來了,西城那邊不要人了?”
“海逆鳴金收兵了。”副将在綠營的體制中與總兵雖然不是敵體的關系,但總兵卻不能直接調動副将,所以事實上,張日康并不能直接指揮林副将的兵馬。“總督大人生怕南城有變,所以又把我部調回來了。”
“海逆收兵了?”張日康一愣,但随即滿臉堆笑起來。“這樣也好,總得喘息一下,這樣,本官剛剛搞來一隻肥雞,已經炖在鍋裏了,林大人倒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一起來打犒勞五髒廟。”說話間,剛剛張日康命人去請的顧參将、徐遊擊等一幹營頭也紛至沓來,于是這群人一起湧入南門城頭的望樓,隻是臨行前,張日康給了心腹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來來來,今朝有酒今朝醉,咱們是吃一頓少一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