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驚失色的張雲翼立刻向廣州發出警報,同時鑒于福州被圍、海路不暢等原因,繞道邵武向江西及北京求援,與此同時,他調集直屬的提标中營、左營、右營、前營、後營、長福營以及配屬的建甯鎮鎮标左營、延平城守協左營、汀州鎮邵武城守營左營等八個營頭一萬三千餘人準備北返救援福州,隻留下興化城守協左右營盯防海壇方向。
但張雲翼的大軍還未出動,鄭軍突然在海壇一線增兵并炮擊興化灣,迫使張雲翼不得不考慮遭到鄭軍前後夾擊的可能,不得已他隻能一方面強化對興化灣、福清灣沿線防禦,一方面再三催促漳泉及粵贛方面出動援兵。
可就連張雲翼自己都知道這樣一來救援福州的希望有多麽渺茫,須知道就算各路兵馬接報後立刻啓程,從最近的漳泉一線趕來也需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這還是在鄭軍不派兵牽制的情況下的最快速度,可鄭軍會不派兵嗎?即便鄭軍爲了攻打福州已經竭盡全力了,可是半個月後福州還會留在大清手中嗎?
與其父靖逆将軍、甘肅提督張勇一起沾滿了明軍及大順軍、大西軍、周軍以及其他反清民軍鮮血的張雲翼已經是鐵定釘在漢奸的恥辱柱上,若是再被自己的主子給抛棄了?張雲翼根本不敢想象福州城陷後自己的結局。
爲了避免自己最後落得個裏外不是人的下場,張雲翼把自己關在房裏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氣色灰敗的他顧不得洗漱便立刻召集各個營頭,提出一個圍魏救趙的作戰計劃,準備以六個營頭近萬人的兵力猛攻龍高半島,即便不能将鄭軍逐出陸上也要迫使他們不再阻擾其餘清軍各部向福州開進。
對于張雲翼的計劃,一衆将官面面相觑,但軍令如山倒,他們也隻能脫離多年苦心經營的封界防線,改變原來防守的勢态,向鄭軍的控制區轉身殺去。
不過清軍的出擊的确出乎了正在做進攻準備的鄭軍的意料,幸好此刻,鄭軍主攻部隊尚未展開,自然免去了被清軍側擊的可能,但張雲翼穩紮穩打,以大軍堵塞洋門要隘,使得鄭軍雖然牽制住了張雲翼部主力卻無法阻止漳泉等地的清軍北援
“嗖!轟!”鄭軍的師屬火炮艱難的通過中壘哨開出的交通壕抵近了清軍的城防,在這個距離上,清軍的火炮自是無可奈何上了刺刀的對方,而冒險探出腦袋向下射擊的鳥铳卻又夠不到,因此隻能聽任鄭軍單方面的施虐了。
巨大的轟鳴聲過後,古老的城牆外層包鑲的城磚崩裂,化作一堆廢棄的瓦礫散落在城腳處,但厚實的夯土層随後吸收了炮彈的動能,雖然顫顫巍巍的看上去好不吓人,但事實上卻最多形成一個淺淺的彈坑,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損害。
看看自己射擊的結果,無奈的鄭軍炮手們隻好喊着口号将火炮複位,然後清膛,再裝填,最後重新擊發,單調無聊的過程消耗了炮軍們太多的體力,他們對同侪的戰果漠不關心。說起來鄭軍雖然采用了集火攻擊同一片城牆段的戰法,但由于此時的炮擊結果尚屬于不可控的過程,因此偶爾有兩發炮彈命中相鄰的位置那也是走了狗屎運,要真正擊垮這段城垣,恐怕至少還要花上兩到三天的時間,期間還要防備清軍的夜襲、強襲。好在清軍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應付壕塹,因此每次出擊都遺留下一地的屍首,打了幾次,清軍也就學乖了,不再出來幹涉鄭軍漫長而看似“無效”的炮擊遊戲。
可在金雞山段,鄭軍卻沒有對城牆實施強遷的欲望,憑借合适高度構築的斜射炮陣地,鄭軍用極大的射角将實心彈、霰彈等次第打到城牆上,不但引燃了嚴勝門上的敵樓,更打得城上城下的清軍抱頭鼠竄。
趁着清軍被三寸半炮(12磅)炮所阻,鄭軍飛快的護城河上搭建起幾道浮橋,随即幾輛披着淋濕了的棉被、生牛皮的車毂子被推了過河,然後貼到了城牆邊。幾名在車毂子裏的中壘哨昆侖奴,用十字鎬、鋼鏟以及人力鑽機在城牆下挖刨着。雖然有留守的清軍士兵冒死丢下壘石、金汁摧毀了其中的幾座,但是大部分還是挖出了幾個内凹的淺坑來。
此時新的一批車毂子也過了河,這批過河的中壘哨攜帶着上千斤的火藥。也許看出了鄭軍的企圖,清軍冒險打開城門企圖派兵斬殺破獲鄭軍的行動,但團屬炮哨的三寸炮用密集的炮彈封鎖了清軍出省的道路
導火線被引燃了,幾十名昆侖奴不顧背後露給了城頭上的清軍,飛速的往回奔跑,好不容易登上了浮橋,但沖擊波已經追了上來,站立不穩的昆侖奴們當下就變成了滿地亂滾的葫蘆,其中還有人墜入水中一命嗚呼的。
等到被飛舞的夯土塊濺起的水花平靜下來,準備進攻的鄭軍放眼望去,隻見原來淺淺的洞口現在變得黝暗起來,似乎洞已經打通了城裏城外一般,隻是黑火藥的威力實在不足,千斤的數量,隻是在洞口外側形成了一道道放射狀的裂口而已。
第一次不成功就再來第二次,自己能生産硝石、硫磺的鄭軍别的不多,最多的就是各種火藥。隻見上官一聲令下,幾十名昆侖奴兵再次冒着己方炮火誤擊的可能推着簡陋的車毂子沖向第一次爆破造成的大洞。
清軍似乎明白最後的時刻到了,當即從城下湧上數以百計的士兵,這些士兵有些剛剛抵達馬面就被炮火給撕裂,有些堅持的時間略微長一點,隻是射出一箭便被四飛的鉛子掀開了頭顱,更有甚者,被灼熱的彈丸引燃了攜帶的火藥,一下子變成了火人。然而清軍有些發瘋一樣不躲不讓着,千把總倒下去了,守備都司沖上來指揮,守備都司負傷了,遊擊、參将也親自上陣持弓拿铳
在己方炮火的掩護下,頂着清軍發射的彈矢前進的昆侖奴們丢下一半的同伴,最終還是貼到了黑洞旁,一百斤、兩百斤、五百斤、八百斤、一千斤、一千五百斤,将所有的火藥都堆進黑洞的昆侖奴飛快的引燃導線,然後再度上演奪命狂奔。
在城上清軍大聲嘶吼中,引線逐漸燃到了終點,随即一聲沉悶的炸音響起,福州東北面的城牆在一晃之後,緩慢而有堅定的塌陷下去,最終連帶着曾經站在城牆上的一衆清軍官兵狠狠的砸在相對堅實的大地上。
早就橫戈待枕的鄭軍炮軍飛快的向垮塌的城牆處射去連串的實心彈、霰彈,同時包括選鋒、跳蕩兩哨在内的數千官兵無聲的躍起,頂着彌散的沙塵,旋風般沖過浮橋,一路殺向突破口。此時清軍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早就調來的援兵沖上垮塌處,但還未與鄭軍劈頭蓋臉的便迎來一陣金屬風暴。
将手中三眼铳中的彈藥釋放一空的選鋒、跳蕩兩哨官兵丢掉了已經無用的武器,抽出長刀、利斧向暈頭轉向的清軍迎了上去,當然也有人舍不得丢下笨重的三眼铳,直接掄起了就把它當作骨朵(錘)在用。
殺聲頃刻在福州城内外響了起來,披着瘊子甲的鄭軍和披着棉甲的清軍捉對厮殺着,開始是清軍憑借着人數上的優勢壓制着鄭軍,但随着排列好隊形的步哨的投入,被排铳橫掃的清軍被迫節節後退,以至于邊上的嚴勝門也随之落到了鄭軍手中。
順着嚴勝門的的易手,更多數量的鄭軍湧進了福州城内,一部分鄭軍在地面與增援來的清軍厮打着,另一部分鄭軍則快速登上城頭用步铳支援着己方的進攻。等到肅清了嚴勝門附近的督标右營和城守協中營等部,鄭軍立刻沿城牆向西奪取了福州的制高點望海樓,并進一步向北門遺愛門沖去。由于邊上有屏山和西湖屏蔽,因此遺愛門一線隻有清軍撫标右營一部,面對席卷而來的鄭軍根本無法阻擋,隻能向城中遁去。
遺愛門打開後,鄭軍又一個師得以湧入城中,正好擋住了駐防八旗兵的一次反攻。
随着越來越多的鄭軍湧入城中,守城的清軍明白大勢已去,不少如關五、藩二寶之類的新募壯勇隻要沒死便紛紛脫下号衣潛回家中,部分世居福州的綠旗兵也有樣學樣,于是清軍越打越少,勝負至此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