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四日,調養了數日的黃宗羲被馬車載往東甯,先期抵達的鄭克臧陪伴他叩見鄭監國。在監國府的銀銮殿上,鄭監國以黃宗羲曾爲魯王任命的左副都禦史爲由加授其爲正議大夫,并授予資治尹的文勳。黃宗羲再三拜辭,鄭監國不允,此時鄭克臧谏言以黃宗羲老邁須得靜養,遂授正二品太子少師的榮銜準予緻仕。
九月二十五日,鄭克臧又以大明招讨大将軍的名義賜黃宗羲府邸一所,山林一片以供其與弟子繼續撰寫著作。同日又授予國子監大祭酒的榮譽頭銜,六百多東甯監生親赴黃氏新宅門外恭迎。當黃宗羲的車駕出現在新宅的時候,監生用标準的南直隸官話齊聲高喊參拜“山長”,禮數幾乎做到了極緻。
九月二十六日,鄭克臧聽聞黃宗羲不适應東甯炎熱的氣候,入東甯以來食欲減少,便又下令每日向黃府供應冰塊,對此黃宗羲親一信表示感激并要求能在東甯四下走一走,鄭克臧回信表示同意,并派出十名護衛作爲儀仗
看着庭院裏奔跑的孩子,撫着微微隆起的小腹的馮蓮娘風情萬種的瞄了鄭克臧一眼,對于鄭克臧對黃宗羲的禮遇,作爲枕邊人的馮蓮娘是半信半疑的:“主上,這位梨洲先生是怎麽人物,如此大費周章值得嗎?”
“梨洲先生是當今碩果僅存的文壇宗師,又心懷故國,不願侍奉鞑虜,這等人物你說孤是不是該禮敬一二。”當然鄭克臧隻是禮敬而已,對于黃宗羲在《明夷待訪錄》中的某些主張,鄭克臧是嗤之以鼻的,至于其中某些如議會(注:見《學校》篇)之類的建議雖然不緻鄭克臧反對,但要鄭克臧現在就施行也是不可能的。“況且梨洲先生已經耄耋之年,歲壽不永,孤就算過分禮敬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當然鄭克臧還有些話沒有說,一方面黃宗羲是标志性的人物,他的站隊能增強明鄭政權與清廷中的正統地位,另一方面鄭軍在江南對附逆士紳大肆鎮壓,也需要有一個對照的例子以便說明鄭軍的作爲并非針對士林、儒教,所以才有了這聲勢浩大的一幕。
“好了,不要說梨洲先生了,”鄭克臧指了指馮蓮娘的肚子。“太醫怎麽說來着?”
提到肚子裏未出世的孩子,馮蓮娘臉上浮起了一絲神光:“太醫說胎位還是很正的,隻不過這次是第一胎,所以要多慎重一點。”
鄭克臧點點頭,他的一衆妻妾中,陳纖巧有二子一女,謝紫菱有一子,童春娘和方玉娘各有二女,就連最後進門的李氏都有一女,唯獨馮蓮娘和耿糖兒還沒有子嗣。不過,耿糖兒是因爲鄭克臧憐惜她年幼,所以承歡時有加注意,隻有馮蓮娘是因爲之前的某些原因而遲遲沒有懷孕。馮蓮娘也曾一度傷心流淚,不過如今一切都随着這個孩子的來臨而改變了。
“那孤不就慘了嗎。”鄭克臧在女人耳邊開着玩笑。“長夜漫漫,你讓孤到哪裏去安眠。”
多少年的夫妻了,馮蓮娘當然知道鄭克臧是在耍花槍,但是她還是忍不住給了鄭克臧一個白眼,不過白眼抛的跟媚眼差不多。
鄭克臧哈哈一笑,然後站了起來:“寶官、珍官今天第一日開蒙,孤且去看看,稍晚些就過來,好了,嘴上就不要再挂油瓶了”
就在鄭克臧在東甯安享太平的時候,大陸上的動蕩依舊在持續着。
九月二十五日,贛西義軍在各路清軍的逼迫下轉向東北方向渡過長江,一路攻陷黃梅、宿松闖入安徽境内,安徽綠營多被抽調,一時無力阻擋義軍前進,義軍得以遁入大别山區。
不過正是由于熊心最終選擇進軍大别山區,導緻了贛西義軍的大分裂。一部分不願遠離家鄉的義軍随後奪路南下,經英山、黃州等地折返陽新,而另一支不願意苟安的義軍則繼續北進經霍山、六安、廬州闖入淮上,至于在大别山中繼續打着“朱三太子”旗号的義軍主力也随後轉入豫鄂皖三省交界處。
有人說流寇是明朝覆亡的根本原因之一,這種說法其實是有幾分道理的,因爲義軍也好、反賊也罷,他們原本是農民、小手工業者,如今脫離了土地和産業,本身就不事生産,不但不事生産而且破壞所經過地區的生産,更爲可怕的自古都是賊過如梳兵過如洗,殺紅眼的官兵會比義軍流寇更大的破壞該地區的生産生活,而且官兵是要拿饷的,饷從何來?自然是轉嫁到其他沒有戰亂的地區,以至于全國其他地區的百姓生活也遭到拖累。
如今清廷也遇到了明季時一樣的麻煩,自是不敢怠慢,爲此清廷再度明發上谕調動援贛的湘省、粵省綠營協助贛省綠營繼續堵防追剿南返義軍,與此同時調動閩省綠營轉入衢州應對鄭軍攻勢,再将原本南下的壽春鎮調回原防協調皖南鎮、歸德鎮鎮壓北上淮泗的義軍,至于龜縮在大别山區的義軍主力則調用豫省綠營南陽鎮及湖北綠營加以圍殲,并且爲了豫省空虛,又掉狹西綠營利橋營、宜君營、蘆塘營、化平營、安定營,隆德營,西鳳營,邠州營,長武營,慶陽營,泾州營等部開往洛西聽用。
正當清廷自以爲萬無一失之際,廣東的漢留組織策動添弟會、乾坤會、白鶴教等反清團體在粵北、湘南、湘西南及桂東起事,再加上其他反清團體的響應,迅速在上述地區掀起狂潮,在短短二十餘天内,三省近二十州、縣相繼落到了義軍一方。
十一月十九日,湘粵桂義軍代表在三省交界的連州聚會,推薦桂東大豪杜煜天(友蹲牆角的花推薦)爲督師,不過由于各方的利益無法調和,因此義軍最終無法合力行動,各部自行其是,雖然給清軍造成了更多的混亂,但勢單力薄的義軍無力與清軍大隊抵抗,隻能繼續流竄并爲各地團練所困
在全國的反清鬥争再度高漲的時候,利用清軍頓兵錢塘江和甯海一線的機會,鄭軍迅速擴大兵力并轉移人口,截止到十一月二十日,浙東鄭軍的總兵力已經擴大到原來的兩倍,更有超過一萬五千戶的百姓被遷移到舟山各島,其中将有一半以上遷至台灣,其餘的則将留置大衢山、岱山諸島,在重新分配土地之後這些屯民将爲大衢山都督府就近提供軍糧等物資,以便将來爲東甯減輕運輸壓力
不過由于戰亂以及鄭軍的大規模遷移人口造成的動蕩,紹興和甯波兩地的秋糧收獲并不足以支撐四萬鄭軍的長期作戰,再加上東甯的糧食儲備也出猛降的趨勢,因此鄭軍被迫發起攻打杭州的作戰。然而各地來援的清軍齊聚杭州城中,鄭軍猛攻三天未能突破城防,在此情況下,洪拱柱當機立斷撤過錢江,僅以舟山分艦隊及小股陸師分别監控杭州、衢州、嵊縣方面之敵,主力急速東撤,并在甯波地區略作休整後,南下攻打台州。
清軍集中黃岩、海門、溫州三鎮死守甯海、福建綠營福甯鎮、建甯鎮所部五千餘人急速開赴浙南助戰,結果鄭軍固然攻克了甯海,但清軍依舊退往台州府城臨海死守,洪拱柱關于一戰解決浙南戰事的設想并未獲得成功。
此時已經連續奮戰了多月的鄭軍老兵中開始出現了思歸的情緒,再加上鄭克臧擔心洪拱柱長期掌握大軍會産生某種不利的局面,于是在得知閩省清軍汀州鎮出現在衢州之後,鄭克臧遂在十一月二十八日下令鄭軍開始撤出大陸。
當然鄭軍的撤退是瞞不過清軍的耳目的,不過由于大山的阻隔,南線清軍獲悉的情報并不容易傳達到北線清軍手中,而兩路入浙的閩省清軍也不能判斷鄭軍的撤出是否是圈套,在穩妥起見的情況下,清軍坐視鄭軍撤離,直到十二月初七,北路清軍在接報後繞道自富陽越過富春江後,三路清軍才一起緩緩向紹興、甯波進犯。
十二月初九,吳淑率左武衛師、左勇衛師、海龍骧師第四團等部先遣部隊抵達昌國島,同日,洪拱柱率左虎衛師一部乘坐水師炮船返回東甯。
十二月十一日,繼占領東陽、義烏、浦江之後,清軍又先後占領蕭山、諸暨兩縣并抵達空無一人的紹興城,不過由于傳來鄭軍在松南沿海出沒的消息後,随時準備回援的北線清軍一時不敢輕舉妄動,隻能等候汀州鎮的到來,而發現台州危機解除的福甯、建甯兩鎮也爲了防止鄭軍可能在福建沿海的動作先行回撤了,由此,鄭軍又得以保留餘姚、慈溪、鄞縣、奉化及甯波府城一段不短的時間。
十二月二十五日,與汀州鎮會師的浙北清軍向杭州調回一部分兵力以确保鄭軍不會重新在浙北蘇南登陸後主力繼續向東進軍,在年前收複了餘姚、慈溪兩城,但新年既至,清軍高層也不能威逼部伍前進,于是康熙二十九年就此畫上了休止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