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統制!”正在隊前領兵的第四哨哨官李元聽聞郭浩的命令立刻沖了回來,李元和黃琦、舞自明、莊星三人乃是童子營的同期生,自然不願意面對這樣的結局。“爲什麽要收兵,莊副統制、舞參軍長還在昆山等着咱們”
“城池已經淪陷了,城内也燃起了大火,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李元情緒激動的吼道。“就算真的趕不及了,無法救下他們的性命,但至少要把他們的屍身搶回來,帶回東甯去。”
“第一團負責守備昆山、太倉,丢了昆山固然是本團守備不利,但要是連太倉都丢了。”郭浩明白李元的心情,所以按下心中的不快解釋着。“本官也知道你們同學情深,但要是連第四哨都折損了,太倉還要不要守?”
李元當然知道輕重,一屁股跌坐下來,嚎啕大哭起來,受到他的感染,整個第四哨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點,隻有久經戰陣的郭浩無言的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同時轉身示範,整個隊伍才慢慢的向回行進起來。
李元哭了幾嗓子,猛的站起來追上郭浩:“統制,咱們還能收複昆山嗎?”
“放心,”郭浩聽懂了李元的潛台詞。“這些漢奸不會有好下場的,隻要打下嘉興,大軍回師,就該輪到這些漢奸受死了”
昆山的易手讓蘇州城裏的清軍彈冠相慶,但三千人的部隊攻打不足七百的敵人卻付出了死傷超過千人的代價又讓江蘇巡撫鄭端對是否進一步投入大軍光複松江一府心存顧慮,爲此鄭端一方面向江甯以及北京報捷,另一方面請求江甯調江北綠營狼山鎮過江增援,并進一步請調長江水師瓜洲鎮總兵統轄鎮标中營,江陰營兩部及安徽皖南鎮總兵所屬蕪采營。
損失了半個團兵力的鄭軍此時也如夢初醒,決定在華亭、上海、婁縣、青浦、嘉定、太倉、嘉善、秀水、桐鄉、海鹽、平湖等控制區内廣泛招收新兵以應對兵力不足的問題,但是由于蘇南地區向來富庶百姓不願當兵以及部分對鄭軍統治充滿畏懼的地方士紳在背後搗亂,因此鄭軍招兵的進度嚴重遲滞。
無人願意應募還是不至于造成太多的負面影響,可受到昆山之戰結果刺激的部分傾向清廷的士紳組織的團練也開始活躍起來,這樣就進一步給鄭軍收集物資、以戰養戰的計劃造成了相當嚴重的障礙,對此人生地不熟的鄭軍被迫在占領區内跟地頭蛇們展開了反遊擊戰。
“該死的松江佬,又來了。”看着一路行來,不知道第四還是第五波的阻路團練,張啓忠的臉上便浮現出了一層暴戾的神情。“是想逼着老子殺人是,那好!”張啓忠命令到。“護住糧船,各班準備齊射。”幾十門步铳被舉了起來。“放!”
密集的铳聲響了兩遍,正在前沖的民壯中橫七豎八的倒下來一片,看到同伴血流成河,這些已經享受了幾十年太平日子的農夫又怎麽受到了,人還沒有沖到鄭軍面前,已經化作鳥獸散了,隻有下那些将死未死的還在苟延殘喘着。
指揮着步铳手爲這些傷者補上緻命一刺的張啓忠看着這些還有熱氣的屍體想了想,接着下令道:“把這些屍首都吊起來,讓他們看看,做鞑子走狗的下場。”
留下看守河邊糧船的守衛之後,恨得牙根癢癢的鄭軍們根據張啓忠的命令把這些新鮮的屍體用死者自己的衣物捆紮在岸邊的柳樹上,大群聞到腥味的蒼蠅鋪天蓋地的降了下來,歡天喜地的占領了片刻之間還是萬靈之長的身軀。
一邊驅散着圍繞在自己身邊的蒼蠅,一邊向糧船走去的鄭軍吵吵嚷嚷道:“軍上是在搞什麽名堂,早跟瓊州一樣把這些百姓押往東甯不就成了,如今倒是成了禍患。”
“禁言,不遷移百姓可是主上的意思,”邊上一名護軍校尉趕忙阻止同伴的失言。“而且如今舟山島上也沒有這麽多的糧食可以供應給新移民,所以,你要怨就怨那些鐵了心做漢奸的士紳好了”
“下面的怨氣很深。”部隊的怨言自然傳到了嘉興前線大營,對此洪拱柱也十分的頭疼。“關鍵還是嘉興城下耽擱的時日太久了。”說起來這并不是鄭軍第一次遇到類似的情況下了,當年正是由于長期頓兵于南京城下,所以鄭成功的北伐才功虧一篑,而鄭經時代的二攻泉州未果也标志着鄭軍西征的由盛轉衰。“現在本官倒是不怕這些如蚊蠅一般的民壯、團練,卻是擔心清軍大隊已經在湖杭集結完畢,正在本藩露出頹勢便殺将出來。”
“嘉興的護城河太寬、太深了。”孫有勞在嘉興前線各師都統制中資曆雖然不是最深的,但卻是鄭克臧最信任的,因此他的話,洪拱柱必然認真傾聽。“咱們手中招來的民夫數量有限,根本不能四面同時填埋,所以我建議,把突破點集中到一個方向,以便盡快落城。”
“可是如果把民夫都調往一個方向,清軍必然能掌握本藩的動向,如此一來,攻城時的損失不就大了嗎?”左龍骧師都統制陳保全聽到這皺起了眉頭。“咱們攏總隻有二萬多人,萬一折損過大的話,清軍大隊來襲又該如何應對?”
“主上并沒有強求咱們在蘇南浙北打下多少州府,關鍵還是破壞了清虜的根基。”孫有勞解釋道。“因此打下嘉興之後,搶在清虜大隊到臨之前轉進才是上策,若是伯功兄覺得沒有打過瘾的話,等撤回大衢山之後可以再南下攻打溫台一線進一步調動清軍。”
“是不是攻打溫台還要另說,但兵力折損過大,卻是件麻煩的事情。”陳保全堅持着,畢竟東甯人口不多,這幾萬兵馬還是硬擠出來的,損失大了,鄭克臧也會心疼的。“還是得想個盡量能減少傷亡的法子爲好。”
“同佥,幾位都統制,下官這邊倒是拟了個主意。”邊上扈從洪拱柱北上的參軍事林康突然插了一嘴,對此洪拱柱眉頭一凝,不過沒有多說什麽,由于地位最高的洪拱柱都沒有出言斥責,因此幾位都統制也都大度的聽着。“幾位大人,下官以爲或可以聲東擊西”
聽完林康的方案,不動聲色的洪拱柱便向孫有勞等詢問到:“幾位大人以爲如何?”
“或可以一試。”孫有勞表态道。“不過事先說好了,先登的部隊隻能是左虎衛師。”
“憑什麽?”右虎衛師都統制尹民通的資曆可比孫有勞強上太多,孫有勞還在做協将的時候,他已經是副總兵了,如今更是缺一個世爵,所以自然不會讓這個頭功落到孫有勞手中。“右武衛師能到比孫兄的左虎衛差了?”
“這可不是我妄自尊大啊。”孫有勞笑了起來。“剛剛林參軍的方略大家夥可是都聽到的,要突破的話也就是南北兩路,南面有南湖和西南湖阻隔,大軍施展不開,不從我師的北面突破難道還走右武衛師的東面,那可是聲東擊西的東啊!”
尹民通氣得胡子一撅:“林參軍不過是拿出一個草案,到底怎麽打還要商榷,你憑什麽就笃定了非得東城牆才能是聲東的東,爲什麽北城牆就不能成爲東呢?”
尹民通的繞口令一出,孫有勞笑的更加燦爛了,不過他更加難聽的話還沒有出口,洪拱柱便搶先說道:“誰是東,誰是西,這個不是問題,咱們占阄。”
這個說法一出,原本以爲自己沒有希望的右翊衛師都統制高葉平眼睛也亮了起來,隻有陳保全苦着臉---剛剛孫有勞說得明白,布置在南城的左龍骧師是怎麽都沒有機會的。
“占阄就占阄,我的手氣還沒有差過了。”孫有勞信心倒是十足,他這麽一說,尹民通也不好提出異議,于是三個都統制跟瓦肆裏的賭漢一樣打足了精神頭湊在搖盅前。“哈哈哈哈,我就說我手氣好。”孫有勞狂笑着。“這可是老天決定的。”
尹民通倒也光棍認賭服輸,而高葉平本身也沒有指望過右翊衛師能挑起大梁,于是這件事就這麽定了下來。
主攻、輔攻都确認了,洪拱柱開始逐客了:“明日決戰,各位大人可以回去準備起來。”
一衆将領領命而去,隻有林康在無人時進言道:“同佥,搗亂的團練不可輕視啊!”
洪拱柱沒好聲沒好氣的反問道:“你又有什麽章程了?”
“下官以爲主上雖然沒有動百姓的意思,可是不把水抽幹了,如何斷絕得了這些地頭蛇的根子,下官以爲還是要效仿瓊州。”
洪拱柱倒吸了口冷氣:“你的膽子倒也挺大。”
“下官以爲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