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鄭軍在我們後方。”後衛遇襲的消息傳到船團中央的提督坐艦上,頓時把一早就對東侵的前景不甚看好的傅魁驚出了一身冷汗。“鄭軍截斷我軍後路,這是準備全殲我軍呢。”傅魁擡頭看了看尚早的天色,又看了看風向。“如今向東北靠攏閩省水師是逆風而行;僅直東行,我軍戰船又遠不如海逆夾闆船快捷,且又被其銜尾追擊,更是自敗之途;回轉反擊也一時難以調度;若轉向東南,則深入大洋不知何向;轉向西南,順風是順風了,可就被攆回粵省了。”傅魁自說自話着權衡了半天,第一個命令下達了。“傳我的将令,着高州水師協駕縱火船返轉沖散海逆陣形”
随着傅魁的命令,廣東水師開始在洋面上調頭了,不過還沒有等清軍調頭完畢,故技重施的鄭軍以較輕剽的六艘四千料炮船自西北上風方向斜斜掠過清軍船團的外圍,在數次齊射之後揚長而去,隻留下數條變成火炬的清軍戰船死蛇一樣癱浮在波濤不定的海面上。
清軍船速、火力均不如鄭軍,隻好咬着牙忍受這炮火的洗禮,此時已經率先完成轉向的高州協一馬當先的撲向堵在自己後路上的【李衛公号】、【霍嫖姚号】以及七千料的【狄襄武号】、六千料的【武安君号】。但清軍的縱火船還沒有靠近,三條五千料的鄭軍炮船已經擋在幾條三桅大船之前,或是用鏈彈,或是用霰彈,打得船體單薄又沒有反制手段的清軍縱火船進退不得。
此時靠着高州協的犧牲,清軍大隊二百餘條戰船如螞蟥一樣密密麻麻的向鄭軍撲了過來,但麻英卻不舍得讓腳下的寶貝跟清軍硬拼,于是打出旗号,見到旗艦上的信号,七艘鄭軍主力炮船齊齊轉向,在清軍不解的目光中逐漸遠去。
傅魁見狀又生思量:“難道鄭軍是爲了拖住自己,好專心對付閩省水師?”
患得患失的他還沒有進一步的指令,剛剛如台風外沿一般掠過的六艘四千料炮船又好整以暇的再度從西南方向頂風擦過清軍的後隊,再次留下了一地狼藉。
所謂一将無能累死三軍,傅魁遲遲不能作出正确判斷,但鄭軍卻不給他考慮的時間,這不,剛剛揚帆而去的鄭軍的七條三桅炮船從西北上風處又殺了回來,繼續還是以切邊戰術沖着最外側的清軍船隻猛烈攻擊着。
八千料的【李衛公号】單舷有十位四寸(28磅)長炮、六位四寸半(48磅)短炮和八位三寸半(12磅)長炮,470噸的【霍嫖姚号】同樣換裝了數目相近的長短炮,單單這兩艘炮船的齊射就能瞬間淹沒一大片海域,再加上【狄襄武】号、【武安君号】及其餘三條五千料炮船,在掠過清軍外沿的瞬間,近百道水柱沖天而起,着實制造了一片恐怖的人工雨區。
由于清軍戰船沒有側舷火力,甚至連裝備了船尾炮的戰船也很少,因此爲了在行經的時候射出更多的彈丸,鄭軍的七艘炮船甚至收起了一半的風帆。這麽一來,清軍的日子就更加難過了,數以十計的戰船在鄭軍的炮擊中起火、解體、沉沒。
戰走未定的傅魁尚在猶豫中,突然親随的聲音驚醒了他:“軍門,不好了,左營逃跑了。”
廣東水師中除提标兩營一千五百人及高州協一千五百人以外,主力是碣石鎮。該鎮标兵六千,分左右二協和中、左、右三營。左、右協各設副将一員,每協二營,有都司以下将領八員,營兵一千五百。中、左、右三營,由參将及遊擊統率,每營兵各一千人。據此計算,整個廣東水師共計九千官兵,賬面上的實力遠勝過鄭軍任何一支艦隊。但是,事實上,三省水師中就以粵省水師的力量最爲薄弱。原因無他,當初主持重建廣東水師的提督侯襲爵是陸師軍官出身,根本不了解什麽是海戰,而繼任的傅魁也隻是接手了不到一年的時間,根本無法提升粵省水師的戰鬥力,所以到現在,整個廣東水師基本上還是一支運輸船隊。這種花花架子在督撫檢校的時候還不是很明顯,可一遇上真正的大戰了,樣子貨自然就穿幫了。
“混賬的家夥!”遙望着因爲左營逃跑而混亂不堪的船團,傅魁咒罵着,不過罵歸罵,但傅魁的心裏暗自還有些慶幸,畢竟對方的行動讓他有了一個避戰的借口。“牽動全軍,罪該萬死。來人呢,傳我的将令,各營尋機退回南澳,擇日再戰!”
傅魁的命令一傳達,整個船團快速瓦解着,内裏的船隻先得到通傳,忙不疊的向外圍駛去卻跟不知情的外圍船隻發生了碰撞,使得場面更加的混亂了。
“清虜這是怎麽回事?”【李衛公号】上的了望哨敏銳的觀察到清軍的混亂,将情報反饋到麻英的耳裏,麻英自然也不清楚清軍内部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但戰機已經出現,麻英自然不會放過。“命令各艦逐步逼近,全力開火,務必把粵省水師留在海上!”
麻英的命令通過一路監控廣東水師的兩條通報船傳遞到了剛剛轉向完畢準備再度出擊的六艘四千料船處,得到命令的譚安随即在坐艦【泰山号】上升起信号旗:“各船毋須理會清軍後隊,全力前插,攔截大隊。”
由于此時譚安部正處在東南的逆風處,因此譚安并沒指揮所部沖走之字形,反而以側風全力向西,以軟帆船的速度優勢從奪路西逃的廣東水師手中奪回了攔截的時間。當六艘四千料鐵骨船排成由北至南逆風而行的一字縱隊時,清軍戰船唯一能選擇的就是沖過鄭軍的炮火阻攔或者繞行更遠的路程。
不信邪或是說逃跑時爆發出雙倍戰鬥力的清軍是沒有,這些“鬥志”昂揚的家夥在七艘更大、炮火更猛的鄭軍炮船的逼迫下孤注一擲,不顧一切的逼近着譚安所部構成的阻攔線。
“轟!”一聲巨響,一枚清軍發射的炮彈如有神助的命中了【泰山号】,打得甲闆上木屑橫飛,一衆躲閃不及的鄭軍水兵頓時血灑甲闆。但是譚安指揮若定,在他的帶動下,鄭軍水兵們簡單包紮了傷者,将陣亡者的屍體擱到一邊,與此同時,下甲闆的炮火始終未停,以十倍的彈藥回擊着清軍的攻擊。
因爲以側舷對船頭的緣故,除了【泰山号】以外,鄭軍其餘幾條炮船上也吃了不少的炮彈,其中【燕山号】甚至燃起了大火,不過由于損管得力,鄭軍戰船并沒退出戰線,反而如中流砥柱一般截擊着任何一條試圖穿越封鎖線的敵船。
說起來,由于載荷噸位的限制,鄭軍泰山級炮船及其餘三千料級炮船上主要搭載的三寸半長炮的威力并不算很大,以實心彈射中清軍戰船時并不能一擊就摧毀對方的船體,因此通常鄭軍常用其發射鏈彈和霰彈。不過這麽一來,長炮的射擊距離就變短了,以至于清軍配備的船首炮都能與之對射。好在,鄭軍還裝備了數量不少的四寸短炮,這些大威力的家夥打到清軍的戰船,常常能連透側舷船闆和數道船闆,甚至能将清軍戰船的船底擊穿,所以清軍越是靠近,損失便越發加劇了。
“不必與清軍接舷,離開戰區。”【泰山号】向後方的其餘各船發着信号。“重新攔截。”
看到旗号的鄭軍炮船緩緩而行,搶在與清軍戰船親密接觸前向北駛離戰區。看到這一幕,清軍們自然從經驗中預判到鄭軍艦船還将重新出現在自己前方,但此刻逃命要緊,沒有人會舍棄小我拯救大衆的沖上去纏住鄭軍,反而見到阻路的鄭軍離開了,廣東水師的殘餘船隻立刻奪路狂奔,有聰明一點的選擇了折向,有直愚的卻不得不顧的僅直向西,企圖搶在鄭軍六船返回前以速度逃出生天。
但阻路的敵人走了,緊緊撚在身後的敵人還如草原上耐心的捕食者一樣沒有離去,以最大斜角發生的長炮炮彈還時不時濺起沖天的水柱,逼得有心想脫隊而行的部分清軍戰船不得不繼續行駛在鄭軍規定的線路上。
“降帆。”看到自己似乎無法逃脫,傅魁眼珠一轉,當即命令道。“聽本官的命令降帆!”
以爲傅魁要投降的船上清軍或如釋重負或驚疑不定的降下風帆,果然即便是形制格外巨大的提督坐艦在鄭軍眼裏卻不過是獵物之一,沒空搭理他們的麻英等人撇開傅魁一行繼續向西追擊着數目更多的獵物群。
等到【李衛公号】等船的身影在一衆驚恐的清軍眼中隻剩下高聳的桅杆了,傅魁忽然命令道:“升帆,向西北方向去,鄭軍絕料想不到咱們會往金廈走。”
恍然大悟的清軍們手忙腳亂的行動着,借着鄭軍的無暇過問,傅魁終于逃出了戰區。不過,如傅魁一樣“機智”的并不多見,于是出擊時一度擁有二百七十餘艘各式船隻和三萬水陸綠營的廣東水師,能回到大陸的隻不過區區三十餘艘和四千餘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