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上午寅時初刻,海壇、金門、廈門、銅山、南澳五地的三省清軍水師同時祭旗出戰。一個半時辰後,海壇方面的浙省水師率先點齊二百五十艘戰船及二萬五千名水陸官兵駛出海壇海峽直奔台灣本島;又過了半個時辰,在金門外海集合完畢的三百三十艘閩省戰船及三萬五千水陸綠營也開始殺向澎湖方向而去;隻有患得患失的傅魁還在慢悠悠的集合手下二百七十條戰船
“該死的蠅蛆。”坐在最先的戰船上,閩省水師閩安協副将蘇亮沖着目光中時隐時現的鄭軍通報船放聲咒罵着,要知道這兩天鄭軍通報船仿佛如附骨之蛆自金門外海開始便輪流跟着清軍的船團,時不時還消失一條,由此可見清軍的動向已經全部鄭軍掌握了。“有膽子就放馬來跟你蘇老爺做一場。”蘇亮的話音未落,一隊高聳的桅杆突然躍入了他的眼簾。“該死,好的不應,壞的應。”蘇亮再度咒罵着,同時命令道。“通報軍門,鄭軍來了。”
十一月台灣海峽上盛行北風,清軍由西向東原本是不順風的,不過清軍的硬帆船可以受八面之風,因此風向對他們的影響不大。而爲了搶占丁字陣頭,從東往西截擊的鄭軍卻是自西南方向而來,完全是頂風狀态,因此吃虧較大。
也許是看出了面前的鄭軍處在不利的風向上,清軍先頭船約二十餘艘下意識的做出了搶風迎戰的舉動,然而還沒有等清軍先頭部隊與走之字形的六艘鄭軍炮船接近,從上風方向突然殺出新的一隊鄭軍炮船。
在強勁的北風作用下,快似烈馬的鄭軍三千料炮船以令人瞠目結舌的速度追上剛剛轉向完畢的清軍先頭船隊,兜着清軍戰船的屁股就是一陣排炮。清軍先頭艦隊措手不及,剛剛想有所反擊,卻又遭到最初六艘鄭軍炮船的夾擊。面臨着如雨一般宣洩的炮彈,完全以跳幫戰爲設計思路的清軍戰船根本無法抵禦,很快便紛紛起火,等到追上來的清軍主力船團靠近的時候,最初的二十餘艘船中尚且能動彈的不足半數。
南下疾行的鄭軍炮船已經不可追了,但還在之字形行進的北上炮船卻成了清軍眼中的最好獵物,一衆清軍将領極力懇請萬正色同意對其實施追擊,但萬正色卻直覺認爲鄭軍的行動有詐,可他還沒有說出個子醜寅卯,另一隊鄭軍戰船又從東北方向殺向清軍的後衛。
“該死!”萬正色立刻明白過來。“鄭軍所用乃騎戰之術,不斷以小隊切削我軍,譬如石榴剝子一層又一層,又譬如旋刀刮削一圈又一圈,如此周而複始,不斷削減本省水師的人、船。”但明白過來又怎麽樣,茫茫大海,除非能纏住對方,否則來去如風的對手完全可以用騎兵對付步兵的辦法慢慢吞掉整個閩省水師。“傳令各船以本官帥艦布圓陣,炮口對外,跟海逆對射。”已經離開金廈半天水程的萬正色原本也可以下令向金廈突圍的,但考慮到出兵即告失敗的後果,再考慮到粵省水師即将到來等因素,無法壯士斷腕的他終于選擇了一條不歸路。“固陣自守,最忌自亂陣腳,予海逆可乘之機。”
可是結成圓陣有什麽用,先不說在結陣的過程中冒着鄭軍炮火的清軍的戰船損失了多少,結陣成功後,清軍戰船也不可能彼此之間不留縫隙,如此一來,直面鄭軍一條戰船側舷的也最多撐死了四五條船頭,以四五門輕重不一,口徑各異的火炮而已,籍此來對付鄭軍動辄倍數的單舷火炮,其結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鄭軍并非停泊不動的跟清軍拼消耗拼傷亡,面對采取一次齊射便揚帆而去的鄭軍炮船,原本連死靶都打不太準的清軍炮手更是抓瞎,匆匆忙忙射出的實心炮彈十之八九偏離甚遠,隻有一二枚能造成威脅的卻也不過是近失彈,即便如有神助的命中一發,也最多造成鄭軍一兩人傷亡,一兩處随手可滅的小火災而已。
當然因爲鄭軍采用行進間炮擊的戰法,因此命中率也不高,但怎奈何鄭軍出動的炮船數目較多,三十六條三千料炮船分成六組往複不斷的出沒于清軍船團的周遭,給南北兩極及四條弦漸開線上的清軍外圍戰船造成了極大的壓力。再加上鄭軍廣泛使用熾熱彈,因此戰鬥持續了半個時辰之後,清軍便徹底置身于水深火熱之中了。
順風燃燒的清軍戰船在失去駕馭者後撞上了自己的同夥,進而引發了更大規模的混亂,特别是引燃了一部分清軍自己的縱火船,于是情況更加不堪了。萬正色見到要繼續保持圓陣已經不可能了,不得已,隻得下令突圍。
可突圍也絕不是輕易可以達成了,鄭軍的炮船有足夠的數量實施分頭追擊。跑又跑不過,打又打不赢的清軍戰船不是在突圍的過程中起火沉沒就是知機的主動降下蓬帆宣布投降,隻有圍繞在萬正色旗艦周邊的清軍戰船還在負隅頑抗着。
此時鄭軍的重寶姗姗登場了,新建的八千料三桅全列裝風帆炮船“李衛公号”與從荷蘭人手中俘獲的原名“東方号”的470噸蓋倫戰船“霍嫖姚号”以萬衆矚目的姿态駛入了戰區,在這兩艘大型戰艦的前後則是六艘四千料雙桅炮船、三艘五千料雙桅炮船以及六千料三桅炮船和七千料三桅炮船各一艘。
鄭軍主力艦隊的出現讓已經窮途末路的萬正色臉色愈發的慘白:“上當了,朱欽小兒隐忍不發就是爲了今日,閩省水師算是完了,粵省水師和浙省水師又能堅持多久呢?”
萬正色在一衆親随幕僚的注視下拔出寶劍壓在自己的脖項上:“本官死後,你們自可以向鄭軍請降,死的人太多了,這是本官做得孽啊!”
言罷,萬正色用力一拉,繼施琅之後第二位爲清廷殉葬的水師提督出現了
看着或是投降或是星散的清軍戰船,麻英也極爲頭疼,如今還有兩股來犯清軍船團尚未剿滅,此時決不可能輕易分兵追擊,因此收攏部隊是肯定的,但逃逸的清軍船隻也就算了,可投降的怎麽辦?總不至于棄之不顧,然後聽任其逃回大陸重新爲患。
于是麻英通過旗号跟鞏天略一商議,當即決定以快速艦隊及主力艦隊所屬的雙帆炮船共計三十艘北上迎戰浙省水師,六艘帶有輕傷的三千料雙帆炮船及兩艘通報船收攏并押解投降清軍戰船返回東甯,主力艦隊全師轉而迎戰廣東水師。
事不宜遲,鑒于浙省水師的威脅較大鞏天當即率部北上,擔心流竄的閩省水師殘餘船隻向粵省水師通報的麻英則折向西南方向,而見過鄭軍炮船速度和威力的投降清軍艦船則心不甘情不願的被驅向東方。
事實上,麻英的擔心是有道理的,在他滿帆駛向西南攔截粵省水師的過程中先後超越了四五隻從先前戰區出逃的閩省戰船,這些清軍戰船雖說未必一定是準備向廣東水師通報戰況,但憑着不可漏過的宗旨,主力艦隊自然不會将其無視。
當然對付這些小不點用“李衛公”号和“霍嫖姚”号委實有些牛刀殺雞、大材小用,因此六艘四千料鐵骨雙帆炮船興高采烈的接過了這個收拾雜魚的差事,無論肝膽俱裂的閩省戰船跑出多遠或是就地落帆乞降,都被貓戲老鼠的鄭軍炮船逐個點名。
又向西南行了有大半個時辰,差一點以爲自己錯過了廣東水師的麻英終于收到觀察哨發回的報告:“猛士号報告,清軍廣東水師主力就在本艦隊右前方四水裏”
“趕上了。”麻英第一個念頭就是這個,随即他笑罵道。“這個傅魁是不是被瓊洲分艦隊收拾過了學乖了,爬得這麽慢,萬正色有這樣的友軍算他倒黴。”不過話雖如此,但粵省水師一方面比較靠近大陸,戰局稍有不利便可以退回淺海,另一方面麻英手中的主力艦隊數目也不足重新上演之前消滅粵省水師的削切戰法,所以麻英思索一會命令道。“命令本艦隊折向東南,半刻鍾後再折向西,待越過清虜船團位置之後,轉向東北行駛攻擊清軍後衛戰船,務必将其悉數留在海上,不使逃遁!”
随着麻英的命令,鄭軍的航向一變,其轉向時犁開的航迹是如此的賞心悅目,但隐隐中,潔白的浪花之下卻蘊藏着深深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