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一日,吳興祚自福州抵達廣州與李士桢交接完畢,在送走了一臉蕭瑟的李士桢之後,他立刻覺行了由拜音達禮、範承勳和侯襲爵以及新任廣東陸師提督郎伊達參加的軍事會議,老調重彈的決定了立刻收複瓊州。然而侯襲爵堅持認爲廣東水師無力單獨對抗鄭軍水師,要求吳興祚出面約束葡萄牙人配合行動。吳興祚當即答應了下來,一方面派人聯絡澳門,另一方面他向康熙上要求撤換侯襲爵。
對于吳興祚的上,早就因爲李士桢的報告而對侯襲爵心存不滿的康熙第一時間予以批準。五月七日,上谕着侯襲爵以原品緻仕,升福建海壇鎮總兵官傅魁署理廣東水師提督。同日,康熙還根據江蘇和浙江兩省的奏報設立江南蘇松水師總兵官一職,任命江西袁州鎮副将唐福出掌總兵官一職,希圖以緩解舟山水師在東大洋、南大洋疲于奔命的局面。
但遠在萬裏之外的北京城的決定已經送到了廣州城,可近在咫尺的葡萄牙人卻遲遲不給吳興祚一個滿意的答複,幾番追問都以清軍失約、如今船隻已經出港等理由婉拒。由于時間已經臨近風期,吳興祚不願久拖,于是重新祭出斷絕貿易的法寶,然而澳門港外空空蕩蕩的,葡萄牙人也是有苦說不出,最終雙方約定十月初重啓掩護登陸的聯合行動。
“制台大人,這或許是個好消息。”傅魁如此寬慰着焦慮異常的吳興祚。“下官初來乍到,也卻是要有些時日才能了解廣東水師的事情,此外郎軍門也是才從一等侍衛轉任不久,各地客軍也需要巡視安撫一番才好出戰。”
吳興祚用一種一場焦慮的語氣說道:“就怕時日拖延,海逆已經搬空了瓊州。”
吳興祚惡狠狠的說到:“朱欽小兒處心積慮動搖本朝國本,而海逆人口越多,朝廷便越難複制,如此心腹大患又豈能讓其殇濫下去。”
“制台,”似乎被吳興祚的忠肝義膽所打動,傅魁猶猶豫豫的說着。“下官雖是初來廣東,可是往日也有些故舊,聽他們的口氣,粵省上下其實并不想跟海逆交手。”看着虎視眈眈看着自己的吳興祚,傅魁的聲音情不自禁的小了下去。“何傅何軍門尚在的時候,粵省上下就有過共識,說是要靜觀海逆把瓊州搬空,如此這十幾萬頃熟地就空出來了。”
吳興祚氣得一巴掌拍到了實木茶幾上:“蠹蟲,一群國蠹!”
吳興祚當然明白傅魁的未盡之意,這十幾萬頃地上的主人沒了,自然是要落到官府手中的,到時候隻要手上的筆輕輕動一動,潑天的财富就落到自己口袋裏了,自然是希望明鄭早一點把所有人都攘挾走的。
“制台息怒啊。”點穿這一切的傅魁此時苦勸道。“制台,這可是涉及阖省的官員,制台剛剛來此立足,千萬不可得罪了一幹黑眼珠子隻認白銀子的小人呢。”
“那你的意思是跟他們同流合污?”吳興祚用審視的目光看着傅魁,他有些明白了,傅魁爲什麽會主動挑明這一切,無非也是參合進去了,當即臉色就有些不好看了。“你是吃誰家的俸祿,替誰家做事呢?”
自覺裏外不是人的傅魁急的滿頭大汗:“下官,老大人,下官還想把署理兩個字去掉呢。”
傅魁差一點聲淚俱下了,對此,吳興祚的疑慮才有所消減,但依舊沒有好臉色給傅魁:“傅軍門,你既然是傳話的,那就替老夫也回傳一句。”
吳興祚沉聲道:“他們要從中分潤些老夫一人也阻擋不了,但做人不能太貪心,皇上還盯着粵省呢,所以瓊州是一定要盡早收複的。”
說到這,吳興祚冷笑一聲:“都快兩年了,就算海逆一個月運走一萬人,兩年也二十多萬人被運到東甯了,這空下來的地已經夠多的了,誰要是還貪欲不減,在出戰時出工不出力,老夫欽命鎮撫兩廣,難道是殺不得人的”
傅魁狼狽不堪的逃出總督行轅,坐上自己的八擡大轎了,他才長舒了一口氣,随即掏出手巾抹了抹滿頭的汗水,喘息了一會後他挑開窗簾跟侍從的親信戈什哈吩咐道:“告訴昨天來的那幾位,讓他們準備十萬兩給老子壓驚,另外他們要是問起來,就說老頭子松口了,隻是讓他們别得寸進尺了,要分潤好處,先把瓊州拿回來再說”
“這裏是哪裏?”昏頭昏腦的從甲闆上爬起來的高誠四下掃了掃,熱帶的太陽高高懸挂在頭頂上,自己乘坐的艚船漂浮在一片珊瑚礁之中,再稍遠處是一片隐隐約約的陸地,但是沒有參照物,高誠根本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這該死的邪風!”
嘟嘟囔囔的高誠,解開拴在腰間的纜繩,四下看了看,已經水手倒伏在那裏,他晃晃悠悠的站起來,挨個檢視着,還好大部分的水手隻是暈了過去,當然還有個把倒黴鬼頭上不知道撞到了什麽早就斷氣了。
高誠将活着的一一喚醒了,然後将死者收斂起來,等忙完了這一步,幾個水手下到艙裏檢查損失,其餘人則試圖修補着折斷的桅杆和破損的蓬帆,但是缺乏足夠的材料他們付出的努力多半是做了無用功。
“大人,其他沒有什麽損失,隻是一處底艙破了,壓艙的淡水都流光了。”
這就是中國式帆船裝備的水密艙的好處,不過僅此而已,沒有淡水,大家遲早玩玩了。
“别費勁了,”高誠沖着幾個不甘心的水手命令着。“找東西來劃,那邊不是有陸地嗎?說不定就能找到水和替代的蓬帆了。”
一衆水手相近辦法驅動着笨重的船體,在海流和水手的共同努力下,船向陸地的方向行去,等駛近了,衆人才發現這是由幾個小島和一個主島組成的小群島。
等又靠近了一點,突然一個水手高叫起來:“看,是炊煙,島上有人。”
與欣喜若狂的普通水手們不同,高誠卻吩咐道:“把刀槍都準備好了,把剩下的鳥铳分一分,再檢查好火藥、鉛子,這個鬼地方,誰知道有什麽在等着咱們。”
船越靠越近了,島上也仿佛發現了高誠他們,報警的烽煙燃燒起來,但這并不能阻止高誠這艘失去主要動力的船飄向海邊:“快下碇,擱淺了咱們想回去都沒辦法了。”
由于船上的小舟已經在風暴中失去,因此船下碇之後,一行人隻能直接跳入海中,好在海水已經很淺了,這才不影響拿着火铳的水手踏足岸上。
但上了岸後的發現卻讓一衆水手們吃驚非小:“這是廣東一帶的漁村格局,難不成咱們一直飄回了大陸?沒錯,這裏還有塊碑,上面有漢字寫着蜈蜞嶼(注:大納土納島)。”
“蜈蜞嶼?”一個水手眨了眨眼皮。“我知道在哪了,這地離大田河口還真有些水路呢。”
“這不是廢話嗎?”另一個水手打趣道。“我也知道這裏離咱們西渤泥遠了,可到底在哪,你不是知道嘛,那就别說一半藏一半了。”
“大家夥還記得那個什麽大圖叫(注:達土角)?這島就應該正對着大圖叫。”
“那可真遠了。”高誠還在感歎着,猛然間一根利箭射進了幾人的腳下,幾個水手魂飛膽喪,高誠也是一個趔趄。“快,有埋伏,退回去,快,退回去。”
這邊兵荒馬亂的,那邊就聽有人用粵語責問道:“你們是哪裏的人,闖到島上想幹什麽,都放下手中的武器了,否則休怪咱們不客氣了。”
“放下武器?”高誠眼珠一轉。“你們這幫漢奸走狗想騙咱們放下武器,真是癡人說夢。”
“慢!”或許是聽了高誠的回應,或許是看見了幾人的發髻,那邊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我們不是鞑子的走狗,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到島上來的。”
“我們?”對方的回應顯然契合了高誠最初的判斷,于是他高聲回應着。“我們是大明官軍,如今奉命在西渤泥屯駐,隻是遇到了大風,被海浪送到這裏的,倒是你們藏頭露尾的,肯定不是什麽好路數。”
高誠當即引起了一旁叽叽喳喳聲,很快一個魁梧的男人走了出來:“你說,你們大明官軍,這有何憑證?”
“憑證?”高誠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慢慢迎了上去。“我有必要騙你們嗎?”說着他在手上一撸,丢過一個鐵指環。“自己看,在背面呢。”
男人翻過指環一看,内“童子營已末期大明永曆三十五年肄業贈”等兩排小字,男人大驚失色,随即拜伏下來:“不願事虜之中國遺民張氏拜見天使,但問天使,神州可曾光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