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尚之信的幼子尚喜官?倒也長得玉琢似的可愛。”鄭克臧的目光看着殿内的一對小人,七歲的孩童很是膽怯躲在一名清麗的少女身後,而這名看上去隻有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此刻卻如護巢的母雞一樣沖着鄭克臧虎視眈眈着。“這爲姑娘是?”
“回主上,這是耿精忠的女兒。”看到這一幕的應太農急忙報告着,耿尚兩藩世代聯姻,耿精忠是尚可喜長子尚之信的妻兄,尚可喜次子尚之孝之女又是耿精忠的兒媳,因此耿精忠的女兒出現在尚之信門下并非是不可能的事情。
“原來是耿小姐,”鄭克臧沖着兩個相互依偎的小人擺擺手,看似和藹的問道。“在東甯還住得習慣嗎?”小男孩自然不會作答,女孩子也凝眉不語,鄭克臧哭笑不得,隻覺得此刻的自己仿佛成了搶男霸女的纨绔,于是他再度開口。“爾等不必擔心害怕,孤沒有惡意。”但依舊沒有得到回應,無可奈何的鄭克臧隻好扭頭看向身邊的應太農。“不是說還有個護衛和幾名仆婦嗎?都發還給他們了嗎?”
應太農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回主上的話,仆婦和攜帶的一應物件都已經發還給了,隻是尚公子的護衛因爲來東甯的路上試圖劫船,受了點小傷,至今尚未痊愈。”
至今未愈的傷,那肯定不是什麽小傷了,不過鄭克臧卻不會爲此怪罪應太農。
“上奏監國,授其平虜伯爵。”鄭克臧指着那男孩說道,這個爵号簡直是個諷刺,要知道尚可喜爲他的鞑子主子整整殺了七十萬漢人,而尚之信雖然首鼠兩端,但也在對付鄭軍和吳三桂的周軍上清廷多有效力,但政治就是這樣,清廷既然做了卸磨殺驢的事,那明鄭方面自然要反過來做宣揚的,何況尚部殘餘力量的确爲明鄭的瓊州攻略作出了一定的貢獻。“那個忠心的護衛也加授從六品忠顯校尉,”說到這,鄭克臧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應卿,想辦法把這件事傳喻北地遍知。”
應太農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同時進言道:“主上,臣聽聞三藩舊屬有不少被流放遼東。”
應太農的話說一半留一半,鄭克臧奇怪的看了看他,就見應太農目光在少女的臉上快速掠過,随即一咬牙,提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建議:“臣請主上納了耿氏,臣等也好以平虜伯和夫人的名義潛入遼東。”
鄭克臧吓了一大跳,而那邊的少女聞言也是一愣:“應卿啊,這個主意可是大謬了!”
鄭克臧搖搖頭,幾乎用呵斥的語氣訓道:“孤可是欺負孤兒寡女之輩嗎?”
迎娶耿氏爲妾隻是爲了在潛入遼東聯絡三藩舊部時好有一個噱頭,但這個噱頭能起多大的作用,鄭克臧卻并不報太多的幻想:“此事以後休要再提了。”
這邊鄭克臧不想再說,那邊女孩子的目光卻在小男孩的臉上流連了片刻後毅然決然的跪了下來,鄭克臧還在錯愕之中,就聽一個黃鹂一樣的聲音說道:“藩主若是能保證尚家弟弟能好好的活下去,同時能保證爲我耿尚兩支長房報仇,糖兒願侍奉藩主。”
“糖兒,名字倒如其人,”鄭克臧臉色一冷,嘴裏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句諷刺的話來。“爲了保全幼弟,居然願意以身飼虎,倒也是個奇女子。”此時就見小女孩的淚水滾滾而下,鄭克臧心頭一軟,到嘴的話也變了。“正好孤的兒女們也缺少玩伴,就讓平虜伯跟着你一起進安平也好。”話雖如此,但等一雙小兒女從鄭克臧面前消失後,鄭克臧的臉色頓時變得鐵青。“應卿,你讓孤怎麽處置你呢?”
“臣,臣不敢。”一早就知道壞事了的應太農滿頭大汗,急急跪伏下來。“臣的心思從來沒有跟旁人說過,更不要說是耿小姐,不,夫人了。”應太農急切的爲自己分辨着,他知道鄭克臧一個不滿意,從此将自己打入冰箱也算了,可萬一上升到某個高度,這可是要株連的。“還望主上明鑒呢。”
“這倒有點意思。”鄭克臧摸了摸下颚的胡子,若真是如應太農所說,這個女孩子能在片刻之間作出決斷,看起來還真是了不得的人物,這麽說讓她進安平城看起來有些冒失了,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也隻好關照謝紫菱、金十九好生盯緊了再說。“不過,話頭總是由你起的,看起來通商司你是不必待了,去職方司。”
職方司原來有司官,鄭克臧又沒有明說讓應太農去接手,因此最多僅是平調,雖然算不得左遷,但通商司的情報系統全在應太農手中掌握,林維榮并不幹涉,而去了職方司後卻要看上官的眼色,這細微的差别正是鄭克臧對他的懲罰。
但明白歸明白,應太農也知道這已經是鄭克臧手下留情了,否則萬劫不複都有可能,因此他隻是輕聲的應了一聲:“臣遵命。”
“不要想太多,通商司這邊的人本來泰半就出自職方司,如今讓你回去也是名實歸一而已。”鄭克臧沖着他揮揮手,示意他退下,等到應太農已經退到門口了,鄭克臧忽然又補充了一句。“去職方司後想辦法把廣南那邊的尚氏宗親也接到東甯來”
泗礁島位于東海之上舟山諸島最北端,是嵊泗列島的主島,北宋熙甯六年(1073)建有蓬萊鄉北界漁村,清初禁海之後島上居民遷移殆盡,遂成爲一片荒土,但這種情況對明鄭要建設的軍港來說卻是最好不過的了。
“我說房大人,現在雖說咱們隻有千把個人、十來條船,地方小一點也無所謂,可萬一日後人船多了,這地可拘束啊。”當然有人也對這樣的選擇有異見。“爲什麽咱們不把位置選在南面點的大衢山島,反而要定在這個小地方?”
“林大人有所不知,”由于家眷等送往台灣,因此房錫鵬已經不再是名義上的大明總兵官了,按照鄭軍水師如今的體制,他被任命爲舟山隊的正四品統領并加了副千戶的顯爵,不過饒是如此,他不得不對台灣派來的副手表示出極大的尊重。“咱們腳下這個地方向北可以控制大戢洋和長江口,向南可以控制黃澤洋、黃大洋,向西可以封閉杭州灣,這個地方一占,松江、嘉興乃至通州(南通)等地盡在我掌握。”
“可未免地狹了一點。”林璐斌是鄭軍水師的老人,不過很可惜的是如今資曆老并沒有太大的用處,所以才會被發配到舟山來跟雜牌爲伍。“就算想種些菜蔬米糧恐怕也多有不便。”
“林大人說得也是,咱們不能光靠東甯的補給,但咱們力量不大,靠着定海近了,萬一清虜的舟山水師大舉巡海的話,咱們總不見得再找地方。”房錫鵬的話一收即放。“當然,大衢山和岱山咱們也可以布幾條哨船,建幾個臨時的窩棚,不過海上風大,水汽中又多鹽分,這地就算種了,也出不來多少東西。”
“種總比不種要好。”林璐斌繃着臉回應道。“多少有些儲備,也不至于心慌。”房錫鵬沉默不語,林璐斌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岔開話題。“聽說台江隊淘換下來幾條上好的大福船會撥給咱們,如此一來舟山隊的力量就有了。”房錫鵬已經得到周雲隆的準信,一千料至一千五百料的大福船一共四條,外加五百斤佛郎機炮八位,說起來好像沒什麽稀奇的,但卻是房部這麽些年得到的最大的船了,确實值得高興的。“另外等用水泥把泗礁島水寨建好了,還有三門三寸半的長炮運來當岸防炮,到時往金雞山下一架,說成金湯鐵壁也不過份。”說到這,林璐斌忽然又來了個轉折。“船有了,水寨有了,房統領也該有所動作了。”
“那是自然。”房錫鵬濃密的眉毛忽然一挑,他終于明白林璐斌反反複複糾纏地小糧少的問題的根結了,于是他打着保票。“林大人盡管瞧好了,等那批福船到了咱們就動手,少不得讓鞑子看看咱們的手段。”
林璐斌正想打着哈哈,突然他的目光被海面上的一個黑點所吸引,他猛然舉起手邊的單筒望遠鏡,看罷之後,随手交給房錫鵬:“房大人,不要等福船到了,眼下咱們就得開張了。”
“兩條大海船,看樣子是裝滿了貨準備到琉球去的,少不得有鳥铳、佛郎機炮護船,是個硬骨頭啊。”話雖如此,房錫鵬的戰意上來了,他要讓林璐斌看看,他的人不是隻會向東甯乞食的遊雜。“來人,傳的我的将令,新開張第一筆,一定要幹淨利落了。”
十幾條大大小小的船隻往大毛峰礁的方向直沖而去,攀上過海金雞山的林璐斌則神色泰然的緊盯着房錫鵬的坐船,隻見利用槳力在短時間内加速到最快速度的新鄭軍水師們如離弦之箭一般趕上了對面的貨船,在意想不到的情況下,給對手雷霆一擊。
喊殺聲,铳聲順着海風隐隐約約的傳了過來,火光跟着也騰了起來,林璐斌嘴角上露出一絲冷笑,這場戰鬥雖然懸殊,但房部又怎麽可能保證沒有損失,這些不起眼的損失在日積月累之下必然壓垮房部,到時候填補進來的又如何不是東甯的人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