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卿也是賓客司的老人了。”鑒于徐青和應太農之間的矛盾,鄭克臧不得不安平徐青與營繕司官林維榮對調職務。“雖然沒有操辦過夷務,不過應該上手很快,孤相信卿能管好通商司的。”不過調走徐青并不能徹底排除通商司内部的潛在矛盾,因此鄭克臧特意把林維榮和應太農單獨喚來交代。“有林卿主持大局,應卿日後就專司負責窺探輿情及與職方司聯絡之責,兩位卿家要通力攜手才是。”
應太農淡淡的沖着林維榮一笑:“主上請放心,臣日後自然是以林大人爲馬首是瞻的。”
對于能擠走徐青的鄭克臧的寵臣,林維榮也不敢怠慢,同樣表态着:“請主上盡管放心,不該過問的事情臣絕不越俎代庖。”
雖然兩個人現在一副精誠團結的樣子,但鄭克臧知道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林、應之間的沖突也是遲早的事情,隻不過現在被自己強力掩蓋了,不過鄭克臧也不希望臣下之間的關系過于親密了,因此淡淡一笑,權當揭過了這段風波。
“既然如此,你們就各自忙去。”鄭克臧揮退兩人,結果應太農退下了,林維榮卻沒有走開。“怎麽,林卿還有事情?”
“剛剛應大人轉告臣,說本藩仿造的泰西馬車運到日本後大受歡迎,江戶将軍雖然不怎麽坐,但各地藩主卻見獵心喜,前後已經下定六十輛,其中不少是極盡奢華的貼銀款式,臣請主上敦促鹽鐵司方面加以重視,盡早向日本發貨。”
關于馬車在日本大賣的事,鄭克臧早就知道了。對此他并不奇怪,要知道,相對于日本那種好似鴿籠的轎子,寬敞的西洋馬車自然更受飽受交參之苦的日本大名的歡喜。不過這事應太農早就報告過,此時林維榮提起來到底是什麽意思?鄭克臧略一思索便知道後面還有話頭,因此隻是微微點頭,靜待林維榮把話補全了。
果然,拿馬車做了話引之後,林維榮又道:“主上之前同意閩清伯他們介入本藩與長崎的貿易,這不好。臣當然知道主上此舉是顧全親親之誼,但如此一來分薄了本藩對日貿易的利潤,據說田川家也有些意見。”
田川家原來的地位相當于東甯在日本的總代理總經銷,如今突然插進一個有獨立分銷權的鄭智他們來攪局,這就不能不造成了矛盾,所謂親兄弟明算帳,關系到金錢,這就是親戚也要鬧翻的,當然田川家不會跟鄭智他們直接撕破臉皮,但問題卻反應到了通商司這邊,逼得林維榮要跟鄭克臧讨個說法。
“這樣。”鄭克臧想了想,自己的确有些失策了,因此隻能想辦法彌補。“今後本藩輸運到長崎的貨物還是由田川負責經銷,至于閩清伯他們的船隊,今後改走澎湖,主要轉銷英圭黎夷、法蘭西夷帶來的泰西貨品。”
林維榮并不滿意這個答案,所以繼續問道:“那本藩向那霸輸運的泰西貨品還走不走?”
“當然走。”鄭克臧斬金截鐵的說到。“如今佛郎機人尚未馴服,咱們不走豈不是将生意拱手讓了出去,所以該走的還是要走”
林維榮離去了,鄭克臧坐在那盤算着,明鄭在暹羅和北大年的商館最晚年底也能建立起來,這樣明鄭跟除荷蘭控制區以外的周邊主要國家及地區的交往和貿易均已重建,是時候該整頓一下商貿船隊了
鄭克臧思索了片刻,擡頭看看天色漸暗,便問道:“今天還有什麽事嗎?”
一名内宦翻看了通政司遞上來的文件目錄随後報告:“主上,今日批閱的折子都在這了。”
“那就好。”鄭克臧伸了伸懶腰,随即起身向後院走去,幾名内侍急急跟上,等鄭克臧都快走到荷院了,他忽然想到了什麽,站定了身子詢問道。“秦舍眼下在幹什麽?”
内侍小心謹慎的回應着:“回主上的話,秦舍公子好像在和沈姑娘說話。”
鄭克臧神色一動,腳步便轉向錦華院,邊走還邊問:“小兩口現在還處得好嗎?”
“聽說挺和美的,”内侍偷偷望了鄭克臧一眼,見他并沒有什麽表情,便壯着膽子說道。“秦舍公子除了讀習武,一個人挺孤單的,隻有沈姑娘來的那幾天才笑容較多。”
“也是孤這個做兄長的粗心大意啊。”鄭克臧似乎自責着,卻吓得這名内侍一下子跪倒在路邊,鄭克臧也不看他,僅直走進了錦華院,駭得幾個宦官、女史、女侍便要跪拜,鄭克臧擺擺手。“不要驚動了秦舍和沈姑娘。”
說話間,鄭克臧悄悄來到房外,透過紗簾,他看到鄭克爽正在仔細的臨摹着什麽,而沈瑞的妹子則替他在研磨,兩人一副夫唱婦随的樣子,看起來真如一對郎才女貌的璧人,但鄭克臧卻注意到兩人的神色似乎過于親昵了,似乎發生過什麽。
“秦舍的人事。”鄭克臧緩步離開房,等來到中庭,他喚來錦華院的女史。“有安排過?”
女史的臉一紅,但鄭克臧的話又不能不回,所以慢吞吞的說道:“公子孝期滿後,奴婢安排的兩位貼身女侍公子已經受用過了。”
這個金十九已經報給鄭克臧知曉了,所以後面的問話才是關鍵:“秦舍和九姐之間呢?”
“這,這,”女史期期艾艾的,鄭克臧的眼光突然一凝,女史吓得立刻報稱。“似乎有過那麽一回”
“大膽!這種事爲什麽不報!”鄭克臧惡狠狠的瞪了女史一眼,吓得女史跪在那搗頭如泥。“金十九呢?太過混賬了,他是怎麽管的。”沾染婢女沒什麽大不了的,但未婚夫婦在婚前行房,在這個時代就有些駭人聽聞了,難怪鄭克臧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來人,将院内所有人給我叉了出去,女侍、女史明日配與老軍,内侍一律充入礦山。”
驚慌失措的院内人一個個放聲求饒着,但随着鄭克臧而來的内侍們闆着臉不管不顧将一衆人往外拖着,這個時候被驚動的鄭克爽帶着沈九姐跑了出來:“兄長,兄長怎麽來了也不命人通傳一聲,讓小弟我失禮了。”
“你我兄弟,這麽客套幹什麽。”鄭克臧不但伸手阻止鄭克爽和沈九姐的跪拜,而且頗有些玩味的說道。“若不是今日偶爾起了念頭,還看不見你們相敬如賓的一幕,很好,秦舍年紀也不小了,九姐更大一些,婚事過些日子就辦。”
沈九姐雖然年歲大一些,但畢竟是女流,一聽到鄭克臧隐晦的諷刺,頓時雙臉飛霞,倒是鄭克爽還放得開些,聞言便向鄭克臧深深一輯:“小弟,謝過兄長了。”
“父王和阿母他們都不在了,長兄如父,這也是應該的。”鄭克臧這回沒有謙讓,生受了鄭克爽的敬禮。“不過婚後,安平城就不能待了。”這個道理鄭克爽懂,哪有他這麽大的少年還留在内院的,這不是逼着外界給鄭克臧身上潑髒水嗎,對此經曆過人事的他自然是唯唯諾諾的。“前一段在承天府收獲了不少宅子,你有空和九姐一起去看看,挑一棟最好的,内造局這邊孤會關照他們替你重新整修。”
“多謝兄長,”鄭克爽并沒有露出欣喜若狂的樣子,這不禁讓鄭克臧心中一嘀咕,一不留神這小子這幾年倒是多了幾分城府。“兄長,”此時鄭克爽指着還在掙紮的一應人等問到。“不知道下面人如何沖撞了兄長,還請兄長看在小弟的面上饒她這一遭。”
“臭小子,你倒是會施惠于下。”鄭克臧故作豪爽的笑罵道。“也罷,你人大了,心眼也多了,孤不動你的人,也免得你以爲孤不講親情。”說到這,鄭克臧用眼示意,邊上的内侍立刻松手将錦華院的人放了下來,逃過一劫的葉女史帶着一衆内侍、女侍連滾帶爬的跪伏在鄭克臧的腳下,就聽鄭克臧教訓道。“入城的時候想來規矩都跟你們說過,今天倒好,孤不來還被在谷裏了,這是好事嗎?知道的說你們是爲主子遮掩,不知道的,還不曉得會诋毀成什麽樣子。”鄭克臧恨恨的說到。“不過算你們有個好主子,秦舍願意替你們求饒,要是再有下遭,孤也不拘你們,你們自我了斷就是了。”說罷,鄭克臧沖着鄭克爽點點頭。“孤先走了,你好自爲之”
離開錦華院,鄭克臧眉頭緊縮,鄭克爽已經長大了,已經不好再将他拘在自己身邊了,接下來是給他一個伯爵的虛銜跟鄭聰、鄭明一樣當豬來養,還是如鄭智、鄭裕他們幾個遷到海外去,這讓他有些猶豫不定。
“看起來孤真要做個孤家寡人了。”在馮蓮娘的房裏,鄭克臧如是喃喃着,這個位置容不得任何的親情在了。
“夫君在說什麽?”馮蓮娘沒有聽明白,于是探問着。
“沒什麽,孤在說,你什麽時候也替孤生個孩兒。”
馮蓮娘眼眶裏頓時出現了一絲淚光:“夫君就知道欺負人。”
“罷了,罷了,這有什麽好哭的。”鄭克臧保住女人。“咱們加把勁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