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路通了?”黃旭傅臉色突然一遍,情不自禁的又嘀咕了一遍。“航路通了!”他有些搞不清狀況,難不成是東甯投降了?但小夥計又怎麽可能有确切的情報呢,于是他作出決定。“你準備一些禮品,随我去拜訪台海商聯的應老闆。”
“黃兄,說曹操曹操到,某剛剛在跟下面人這航路一通,少不得有人聞着味就來了,”應太農把黃旭傅引到客廳落座,等茶水上來了,他略帶諷刺的問道。“沒想到今天上午剛剛把船發出去,午時沒過老兄就上門了,速度還真快啊。”
“應兄這是埋怨做哥哥的這些日子對你不理不睬喽?”黃旭傅雖然尴尬,但他還算能屈能伸,所以腆着臉回應道。“說起來也是,咱們做生意的講究無事不登三寶殿,不關系到進出,爲兄也不好意思上門作客呀。”
“那麽說,黃兄這次是有備而來的喽。”應太農笑了笑。“那好,我就洗耳恭聽。”
黃旭傅也撕開了僞裝,僅直問道:“這航路通了是什麽意思?朝廷不是派大軍在攻打台灣嗎?莫不是貴藩主已經歸服王化削發入觐了?”
“黃兄這話說得好沒道理。”應太農嘴角挂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諷。“爲什麽不是貴方征台大軍全軍覆沒呢?這可是有失偏頗啊。”
“征台大軍全軍覆滅?應兄可是真會說笑,誰不知道貴方上兩個月剛剛在澎湖吃了大敗仗,當時施軍門才帶了三萬人,如今可是整整五萬大軍啊。”黃旭傅正想搖頭,但忽然看到應太農臉上的表情,他猛的一愣,随即不可思議的确認着。“難道應兄沒有說假話,真的是朝廷大軍敗了?”應太農點點頭,黃旭傅差點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杯,嘴裏喃喃着。“這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五萬大軍啊,五萬大軍啊。”喃喃了幾句,黃旭傅死死的盯住應太農的眼睛。“應兄,應東主,茲事體大,你可不能信口開河呀。”
對于黃某人的失态,應太農表示一定的理解,但理解歸理解,一通冷嘲熱諷卻也免不了的:“有什麽不可能的,兵危戰險,先輸後赢、先赢後輸都是很正常的,憑什麽貴方隻準赢不許輸,這又是哪位聖人的道理?”
應太農正說着,冷不防黃旭傅一把抓住他的手:“那提督施軍門如今何在?”
對于對方的急切,應太農卻好整以暇的用手一比:“這個消息值生絲一百擔。”
“我的老天爺,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想着錢呢。”黃旭傅差不多要跳腳了,但應太農卻一副愛聽不聽的樣子,黃旭傅不得已回應道。“由你,由你。”
“這才對嘛,規矩是當初跟秋大人一起定的,不好随便壞了,來人,拿紙筆來,讓黃掌櫃把欠條補上。”看着臉上壞笑的應太農,咬牙切齒的黃旭傅隻得提筆急了一份字據,等将字據看清楚收好了,應太農這才給了一個答案。“施琅自刎,兩個兒子施世骧、施世骥奉其的屍首向本藩投降了。”
黃旭傅倒吸了口冷氣,穩了穩心神,繼續問道:“那随征的将領還有幾人存活?”
“這個就多的說不清了,這樣,某這邊有個底賬可以交給黃兄,但是?”
“但是什麽,不就是絲和絲綢嗎?”黃旭傅急切的說到。“說個數字,我寫給你!”
“爽快!”應太農口是心非的恭維着,報了個數字。“一千五百擔生絲。”
黃旭傅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還隻是知道幸存将官的名單,以這個數字,若是要換回這些将官豈不是沒個百八十萬兩還真辦不成事呢,
不過正如他所說的,這件事甚爲重要,因此隻是猶豫了片刻,他自己寫下了一張欠條,于是應太農便把一份厚厚的名單交到了他的手上,同時說到:“這是昨天随船自台灣送來的甄别名單,最新的要等下一次來船,屆時我讓人直接送到貴商号。”
黃旭傅随意的翻看了幾,從第一上幾名總兵開始,一直到尾上的都司、守備,幾百名字及他們的官缺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幾十的冊,這還是沒有把千總、把總及外委都列上去呢,否則恐怕再多十倍也寫不完。
粗粗看過之後,黃旭傅問道:“除了沒有甄别出來的,沒在名錄上的可都是殉國了。”
“也有幾個投誠的,自然沒有列在上面。”應太農回應着。“當然,黃兄想知道是那些,掏錢就行了,反正他們既然投誠,自是做好了家人受株連的準備。”
“真是可悲啊!”聽着應太農的話,黃旭傅嘴裏突然冒出這麽一句來,也不知道他是說應太農鑽到錢眼裏可悲,還是那些投誠鄭軍之輩被鄭軍出賣而可憐,當然肯定不是說漢人之間同室操戈這件事顯得可悲。
“沒辦法,誰讓你們把台灣打爛呢。”應太農理直氣壯的回應着。“兩萬多精壯啊,光是撫恤的銀子都要淌成銀河了,少不得要你們幫襯幾個。”
“那好,我再出五百擔生絲。”黃旭傅報了個價錢,并咬死道。“嫌低的話就不必再說了,反正過幾個月,我們也能從福建知道确切的消息。”
“不見得。”應太農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麽一句,随後他笑了笑。“五百擔就五百擔,多少是個補貼。”說罷,他又拿出一本較薄的冊子,等黃掌櫃寫完欠條,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銀貨兩訖了,黃兄還有什麽問題盡管發問。”
“問不起啊,這幾萬兩就沒了,要是再問,阜順聯号都要折騰光了。”黃旭傅将兩本冊子貼身放好,站起來拱拱手。“告辭了!”
“不送!”應太農虛情假意的說着。“日後希望還機會繼續跟黃掌故互通有無”
說起來最擔心東甯被清軍占領的除了那些外派人員以外,就是曾經借錢給東甯采買物資的日本豪商集團了。澎湖海戰之後,東甯失利的消息傳來,日本舉國大嘩。一想到幾十萬的投入可能瞬間打了水漂,這些豪商們就死死的盯住了明鄭在長崎的商館以及田川氏一門,隻是因爲東甯在日本的貨物不足以彌補他們的損失以及借方内部還沒有理清分配比例,所以才遲遲沒有下手。饒是這樣,田川氏及明鄭商館人員還是被監視、被圍困,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吓。至于後來被鄭克臧送到日本避難的鄭寬、鄭智及鄭柔、鄭裕等人甫一來到長崎,也被豪商雇傭的浪人一一給盯上了。
“原來以爲離了虎口,沒想到卻是又入了狼穴,那個混蛋小子怕是早有預謀的。”
“早知如此還不如留在東甯,就算最後投降了清虜,也未必比現在的情況更差了。”
“那你們爲什麽不學二哥、三哥留在東甯呢?”鄭智拿着一杯清酒冷冷的看向鄭柔和鄭裕兩人。“我跟老六、老八是沒有辦法,人家當咱們眼中釘肉中刺,是一定要送走的,你們完全可以留在台灣同生共死的,現在說這個不覺得晚了嗎?”
“不晚,老七、老九你們也可以從長崎浮海前往大陸投靠清廷,就像當年五叔一樣。”鄭寬也略帶嘲諷的說道。“想來,那小子一定會很樂意看到你們投降清虜的。”
“日本人會讓咱們離開嗎?”還别說,鄭柔還真動過降清的主意,隻是尚未實施就因爲日本的嚴密監控而宣告破産了。“要是這一仗,那小子能打赢了,老子說什麽都要回東甯去,省得再受小鬼子的惡氣!”
“省省,就算是能打赢了,那小子也不想咱們回去,”鄭裕這個時候倒也清醒。“再說了,真要是打赢了,咱們的處境也不一樣了,哪還用回去受那小子的腌臜氣。”
“伯爺,伯爺,不好了。”幾人正無趣的互相嘲諷,一個鄭溫的家生子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進來。“日本人,好多日本人到府外了,通譯說,長崎奉行要進府見伯爺們。”
難不成真的是大限來了,幾個人面色如土,但他們不相見,日本人卻不走,強撐了半天,好不容易幾個人讓對方進來屋子,結果卻聽到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幾位公卿大人,對于那些暴徒的惡行,下官代表幕府表示歉意,請幾位大人放心,接下來絕對不會有惡徒騷擾貴府了,請安心在日本居住”
“這是?”看着日本奉上的若幹補償,幾人面面相觑。“我沒聽錯?長崎奉行什麽時候這麽好說話了?莫不是”
鄭溫把鄭智的話補全了:“莫不是東甯那邊真的打赢了?”
正在猜測中,又有人報告田川次郎左衛門來了,這位爺爺輩份的叔公的到來讓他們心中的疑惑得到了确認,是赢了,入港的東甯船帶來了最新的戰報。
疑團被解開了,但問題并沒有解決:“東甯怕是回不去了,咱們也不能坐吃山空,幹脆,拿錢組個船隊,想來,那小子該不會從中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