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營隊的激勵聲在同一道戰線上此起彼伏着,很快便被再度打響的火炮聲淹沒了。
清軍沒有火炮的支援,因此隻能忍着童子軍的炮火,不過傷亡低頭猛沖着。這個時候就顯出清軍人數上的優勢了,哪怕一炮過去,密密麻麻的隊伍被打出若幹個窟窿,但在周遭的清軍填補下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換霰彈!”随着命令聲,由錫皮包裹的霰彈筒被放進了二寸炮的炮膛,這種跟定裝炮彈很像的彈體前部與鏈彈一樣采用蠟封,所以一出膛的瞬間封口受熱融化,此時霰彈筒内的十八枚拇指大小的鉛子便會迅速播灑開來,在敵人當中制造出排槍齊射的殺傷效果
果然,這種一下子能清空一個扇面的恐怖武器讓成群結隊的清軍吃到了不小的苦頭,不過比起三寸炮射出的鏈彈來,霰彈的效果似乎還不令人震驚,隻見六根鐵鏈在空中飛旋着展開,随後一路摧枯拉朽,将一整片的地域清空。
絕大部分的清軍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可怕的武器,不少人丢下武器轉身逃跑着,卻被見勢不妙率隊增援上來的詹六奇、李全信帶來的第二隊沖刷的倒卷了回來,就這樣,兩股清軍彙合,足足四千多人的隊伍硬頂着童子軍的炮火,出現在火铳隊及近戰步兵的面前。
又是三輪鹿铳射完,火铳隊也退到了炮壘前重新組隊,與此同時清軍以前所未有的沖擊力撲向當面的長槍手,雖然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是卻成功的撕破了隻有兩列的槍陣,随即血腥的肉搏開始了。童子軍長槍手們試圖讓開陣位以便刀盾手們出擊,其中不少人成功的逃脫了清軍的糾纏但還是有相當數量被人數衆多的清軍所淹沒。
見到此情此景,雙眼赤紅的刀盾手們嘶吼着頂了上去
“世孫,不投入預備隊不行了。”毛洪言如此進言着。“就由臣率昆侖标填上去!”
情況已經到了鄭克臧不能再猶豫的時刻了,于是鄭克臧點點頭同意了毛洪言的建議,于是最後的生力軍沖了上去,至此鄭克臧身邊除了幾十名侍衛之外就再沒有其他的武力了。
“報,清軍突入槟榔林,張侍衛正在率兵抵禦”
“報世孫,清軍五百人又包抄過來,騎軍營扈營官已經帶人頂上去了”
“報,中提督中鎮洪大人急報,右武衛鎮在前來途中遭遇清軍一部迂回側襲,洪大人正率部鏖戰,但恐一時無力增援本隊。”
不利的消息一個個傳來,唯一讓鄭克臧安心的是右武衛鎮跟包抄自己的清軍撞了個面對面,雖然援軍一時到不來了,但至少自己不會被人操了後路,不過若是援兵不來,清軍又再度加碼,他遲早也隻有敗亡一途,因此他急切看向東方:“何乾、張學堯、王進功現在一切就指望你們了”
鄭克臧心急如焚,何乾這邊也五内生煙,他先是擊敗了大排之敵,随後又根據鄭克臧的指令東進救助張學堯部,但鹽水溪的地形複雜固然幫助鬥志不高的左武衛鎮擋住了清軍的猛攻也使得鄭軍反擊受到了影響,不過好在随着三千多精銳的加入,戰局已經向鄭軍方向傾斜,但這卻不能讓何乾和張學堯滿意,要是鄭克臧那邊有個閃失,他們的苦戰就白費了。
“張大人,事不宜遲,這些殘寇就依舊交給張大人追殺,本官現在就趕回去救援世孫。”
“好,何大人盡管去好了。”張學堯爽快的答應着。“本官這邊也立刻集結部伍,稍後就去救助王大人,至于還盤踞在沙洲之上的清軍餘部嗎?”張學堯臉上露出濃重的殺機。“也不用太麻煩,一把火燒了便是”
熊熊的大火點燃了沙洲上的蘆葦,被火勢逼出來的清軍還沒有來得及涉水跑到安全的地方,一陣排铳和如雨的弓箭就射了過來,在打倒幾十人後,将其重新逼回了火場之中,于是蛋白質燒焦的味道傳了出來
“開火!”炮壘上的童子軍炮手也顧不得已經打得通紅的炮管,依舊拼命射擊着。利用高出地面一頭的優勢,炮軍們盡情的将鉛彈播灑到清軍厚實的後陣中,将擠作一堆的敵人盡可能的打倒在地,就這樣,清軍的兵力優勢被鄭軍的火力優勢給一步步抵消了。
“殺!”這個時候操着生硬的漢語的奴軍們在各級官長的帶領下開始了果決的反沖鋒。
清軍盡管已經觸摸到了勝利女神的裙邊,但隻在進入鹿耳門前吃了頓夜宵加早餐的他們在折騰了一整天之後早已經是強弩之末了,于是随着昆侖标這股生力軍的投入及後陣被炮火所阻斷,剛剛還氣勢洶洶的清軍頓時被打得節節後退,童子軍的戰線由此轉危爲安。
銮儀衛騎軍營營官扈克堅勒住氣喘籲籲的戰馬,回首四顧,此時清軍王祚昌的迂回部隊已經再次被他殺敗,丢盔卸甲的他們正在鄭軍騎兵的追擊下抱頭鼠竄。
“吹号,讓他們回來。”嗚嗚的銅号聲收攏了四散的騎兵,等到身邊差不多有一百五十騎了,扈克堅一指清軍的側翼。“跟上本官,往這邊殺!”
突如其來的側擊終于使得清軍支持不下去了,最左翼開始,各部清軍如海浪沖刷下的沙礫城堡一樣緩慢而堅定的崩塌着。趁着清軍亂糟糟的向後逃去,一部分童子軍追擊上去,至少又讓數百名清軍永遠的留了下來。
“鳴金收兵。”就差親自操刀對陣的毛洪言很快發現了前線年輕指揮官的熱血盲動,他立刻下令着。“說不定還有第三陣,所有人趕快休息了”
“什麽?楊總兵負傷,詹六奇和李全信戰死了?”由于視野不良,所以施琅并不清楚敗壞的原因,但他卻猜測鄭軍同樣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于是在潰兵還沒有收攏的情況下,他大聲的命令着。“來人,披甲,本官要親自上陣!”
“施軍門,”帶着後隊匆匆趕到的林賢正好聽到這一句,當即出言阻止着。“軍門,不可,”林賢來不及跟施琅見禮便僅直說到。“當面之敵如此善戰,必定是敵軍之精銳,官軍一再受阻于其,士氣已然大挫,軍門不可再硬拼了。”
“不拼了?”施琅反問道。“萬一海逆各路援軍蜂擁而至,那豈不是陷本軍于絕境嗎?”
“下官剛剛前來之時,已然看到鹽水溪一帶騰起大火,”施琅目光一凝,就聽林賢說道。“海逆這把火,顯然不想跟官軍再做糾纏,如此一來,鹽水溪一帶的海逆以及大排的海逆的動向已經不言而喻了。”林賢頓了頓。“萬一本軍還未突破當面之敵,兩部海逆卻從背後殺出。”林賢指着頭上的微微殘缺的圓月提醒到。“施軍門,天色不早了。”是的,雙方初戰便在申時初(即下午五點),如今兩個回合厮殺下來,離酉時也所差無幾了,雖說八月十四的月亮同樣明亮,但在月色下進行一場生死攸關的大戰卻未免有些孤注一擲了。“就算擊潰了當面之敵,軍門,我軍今夜也無法奪取天興州了。”
“林大人的意思是說,以一部監視槟榔林之敵,其餘各部轉頭先擊潰了來援之敵?”施琅冷靜下來,靜靜的想了想,他和鄭克臧現在都屬于麻杆打狼兩頭怕的情況。“如今何義、陳蟒兩部動向不明,即便加上後隊,全軍不過一萬五千餘人,其中還有千數傷者”
“卑職以爲海逆虛張聲勢,其兵力并不勝于朝廷官軍,所以卑職請以三千人留守監視當面海逆,大人可彙合了右路三千兵馬,依舊占有數量上的優勢,再加上以逸待勞。”林賢頓了頓。“如此官軍仍有希望獲取全勝。”
施琅聽明白了,林賢的意思是放棄以天興州爲目标,轉而拾起當初制定的各個擊破的戰法,或許真的能打破眼前的僵局,但施琅在幾番受挫之後已經不能肯定鄭克臧是否還有底牌沒有亮出來,因此他猶豫着。“士卒來回奔波,體力不足野戰”
“那就更不能浪戰了。”林賢打斷了施琅的話,或許覺得自己這樣的口氣有些僭越,所以林賢頓了頓才接着說道。“海逆同樣也不是鐵打的,他們也是要休息的,正好明日一早決戰。”兩人正說着,突然鄭軍方面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歡呼聲,隐隐約約聽到風中傳來援軍、建威鎮等字樣,林賢就發現施琅的臉色陡然一黯:“軍門,海逆的援軍上來了”
“本官聽到了。”施琅擰着眉頭,顯然是對到嘴的鴨子飛了有些不甘心,然而在陳昌陣亡、楊嘉瑞受傷、陳龍留在海上指揮水師的情況下,林賢已經名正言順的成爲自己的副手了,他不可能不給這個事實上的副手一點面子。“那就麻煩林兄了。”
“清軍就地紮營了?”得到報告的鄭克臧把目光投向身邊的毛洪言。“毛卿以爲清軍此舉是否意味着今日之戰到此爲止了呢?”
“臣以爲一來清軍不善夜戰。”毛洪言如此判斷着。“二來本藩援兵紛至沓來,若是夜戰,施琅就怕腹背受敵,所以才就地紮營以便來日重戰。”毛洪言頓了頓。“以臣的觀察,清軍少說還有萬五之數,即便本藩各路援軍齊至,也不過五五之數,清軍還有赢面。”
雖然連着打赢了兩陣,消滅了近四、五千的清軍,但童子軍第一鎮這邊千五的傷亡也卻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此外,洪拱柱在北面圍殲清軍迂回部隊的情況至今不明,何乾、張學堯、王進忠那邊情況也許久沒有傳來了,所以毛洪言主張慎重其事。
“怕是沒有這麽簡單。”鄭克臧其實不是很懂軍事,但他直覺施琅不該如此就放棄了。“建威鎮、建威右鎮雖然增援上來了,但施琅要是不顧傷亡的話,還是有很大可能擊破我軍的,一個不善夜戰不是理由,想必施琅是在打什麽鬼主意。”鄭克臧從前世帶來的記憶讓他高看施琅一眼,卻沒有想到陰錯陽差,正好蒙對了。“施琅一定是想以一部遮蔽我軍視線,其餘大隊清軍東調去對付何乾他們幾個。”一念及此,鄭克臧大聲命令着。“來人呐,立刻派出快馬找到何鎮統,讓他不必連夜進兵,且先彙合了王、張二位将軍再說。”鄭克臧想了想,如今應該集中一切可以集中的兵力,因此繼續命令到。“另外,再派人把童子軍第二鎮調回來,如今清軍主力上陸,海上有遠航營和獵鲸營看着就可以了,他們的主戰場還是在陸地上。”
使者急急出發,鄭克臧接着扭頭向毛洪言命令着:“毛卿還要辛苦一二,且立刻着手将勇衛軍第二鎮及五沖鎮殘部編入童子軍以備不時。”
這是大事,所以毛洪言應了一聲就想走,但鄭克臧叫住他:“整頓完畢抓緊讓隊伍休息,炮軍這邊晚上還要想辦法出擊一下,省得施琅來個反客爲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