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童子軍丁巳期的高義快速的除去自己身上的鲨魚皮水靠,用預先準備好的幹布快速的擦抹着全身---八月的海水雖然還不是十分陰寒,但任誰一氣潛遊了十幾裏都會覺得精疲力竭的---這既是活血也是驅走身體上疲勞的一種辦法。
等皮膚覺得有些刺痛了,高義才停下手,随即摸上薄荷和鲸油調制的驅蚊精油,這可是他和他的戰友們多日潛伏後得出的教訓,别看這隻是一處荒島,但鋪天蓋地的蚊群卻不是紮緊衣袖、褲管所能抵禦的。
等塗好了精油,高義重新穿上衣物,在坐下來喘氣的同時他伸手摸了摸預先藏好的火鐮、火折,等确認過這些油布包裹的引火物的安全之後,他重新将其與鲨魚水靠一起埋藏了起來。随後他用随身帶來摻水甘蔗酒就着死面餅混亂的吃了兩口,等仔細的收拾完食物殘渣,他再度起身,蹑手蹑腳的在島上巡遊起來,目的是檢查那些儲藏的幹草、幹材有沒有被清軍發現、有沒有被雨水打濕
醜時剛過,高義忽然被一陣巨大的潮水聲給驚醒了,他揉了揉眼睛,鑽出藏身的洞穴,攀爬到一個合适的角度,就看見洶湧的潮水自閩海上撲卷而來,平日連平底的小沙船都不易通過的航道慢慢的變深變寬。還容不得張大了嘴的高義從震驚中醒悟,就見從閩海上一艘清軍趕缯船順勢沖了進來,在一陣歡呼之後,更多的清軍戰船逐一駛過了這道天險。
高義重重的掐了自己一把,随即快速的跑回了藏身之處,翻出火鐮、火折、然後将所有分藏的幹草、幹材快速的搬運到一處,好在此時清軍的心神已經被源源不斷駛入的戰船所吸引,好在此時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他才得以從容的完成這一不可能的任務
“父親!”站在帥艦上的施琅之子施世骧一眼望見半島上冒出的火光。“島上有鄭逆的探子。”施世骧有些憤怒的說到。“前營的家夥也太疲沓了,居然被海逆摸上島都不知道,如今本軍的動向全爲鄭逆知曉,隻此一項就該殺頭!”
“此刻說什麽都完了,海逆已經知道本軍駛入鹿耳門了,不過正是要他們知曉才是。”全副武裝的施琅卻淡淡一笑。“不如此,不足以震懾海逆。”說到這,施琅拍了拍兒子的肩膀。“下去準備,爲父跟在你後面駛入”
鹿耳門上的火光幾乎爲雙方同時偵得,對于施琅的輕描淡寫,鄭軍方面卻充滿了震撼,不過等到驚醒了安卧的鄭克臧,一切都變了:“傳令下去,台江隊、遠航營準備出擊,再通告洪拱柱,讓他以主力回師,至于本軍陸師各鎮,就安排現在開飯好了,告訴他們,吃飽了才有氣力活捉了施琅”
由于駛入台江内海之時天色尚黑,所以清軍并沒進一步深入,隻是在鹿耳門附近停泊,不過饒是如此,幾近五百五十艘大小戰船糾集在一起,依舊如史前怪獸一樣讓人望而生畏。
不知不覺中一個時辰多就這麽過去了,包括施琅坐艦在内的清軍的艦船幾乎全部駛入了内海之中,此時天際已經發白了,作爲清軍先鋒的八槳探哨船入蜈蚣一般四下出擊,很快帶回來了主帥想要的探測結果。
“軍門,”浯嶼營遊擊王朝俊向施琅報告着。“據探哨船偵知,天興州一線沿海的大排、西港及鹽水溪、曾文溪的入海口遍布鄭軍的旗号,其中鄭軍主力右虎衛、右武衛的旗号具在,更有勇衛軍、果毅中鎮等十餘面鎮旗。”
“軍門,”平海營遊擊鄭桂勻也報告到。“往承天府去水路上有一隊鄭軍艦船阻路。”施琅及衆将精神一振,就聽鄭桂勻哭笑不得的報告着。“總數大約五十餘艘,不過,看上去不像是戰船,隻是些裝了大炮的民船、商船。”
一衆清将錯愕了片刻,随即大笑起來,施琅更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樣子,笑罷他命令道:“着前營遊擊何應元爲第一陣,海壇鎮标左營遊擊吳輝爲第二陣,圍頭營遊擊陳義爲第三陣,海壇鎮标右營遊擊江新爲第四陣,每陣各率鳥船七隻;随征參将許克濟、陳遠緻、遊擊方鳳爲第五陣,随征副将黃昌、都司黃勇、随征左都督何義爲第六陣,随征參将謝英、遊擊廖程、随征副将湯一貴、參将鄭雲爲第七陣,閩安協副将蔣懋勳、銅山鎮右營遊擊阮欽爲、金門鎮标中營遊擊許應麟爲第八陣,每陣各率大趕缯鳥船七隻;銅山鎮左營遊擊曾春、廈門鎮标左營遊擊朱明、後營中軍守備戴名芳爲第九陣,标署中營參将羅士鉁、千總蔡琦鳳、随征外委守備李廷彪爲第十陣,各率雙帆艍船七隻,次第攻擊,務必一舉擊潰海逆殘部。”
雖然對橫亘在自己面前的鄭軍的實力不屑一顧,但施琅還是決定強推,籍此徹底終結了鄭克臧最後的反抗力量。不過施琅應對雖然果決,然而由于施琅往前數沒有趕上鄭芝龍時代的料羅灣大戰、往後數又在朱成功收複台灣前就叛逃滿清一方,所以對炮船在海戰中的地位認識不清,再加上澎湖中鄭軍炮船又表現不佳,因此盡管施琅派出了遠勝當面鄭軍水師的戰力,但卻習慣性的忘記了他手中數十條大小炮船。
“諸位大人,此乃最後一戰,還望諸位大人不辭勞苦、奮勇殺敵、以盡全功”
很快,大約八分之一的清軍艦船從大隊裏脫離了出來,這些艦船擺出四外三内的五梅陣沖向橫亘成交錯兩排的鄭軍船隊,而在其後二裏左右,則是緩緩而行的清軍大隊。
“世孫!清軍分兵出擊了。”從一處隐匿在海邊高聳的青栎木林中的高台上跳下來的侍衛飛快的跑到鄭克臧的面前。“臣看得清楚,大約是七十餘艘的樣子。”
“七十餘艘?”鄭克臧下意識的重複着,他微微有些後怕,後怕施琅一次派出的戰船太多,但正所謂計劃不如變化,他并非全能的上神能洞徹一切,所以現在隻能寄希望于童子軍們的表現了。“再探”
“鄭軍怕是困獸猶鬥。”站在第一隊上,何應元與身邊的親兵如是說着,然而等兩支船隊逐漸靠近了,他忽然臉上露出狂喜的神色來,原來鄭軍的陣形并非當時通用的船首對船首的式樣,而是排成了交錯的兩排,船頭分别對向内海兩側的海岸線,直把修長的船身對準了清軍的來路。“真是天佑吾皇,海逆未戰先頹,這個陣形豈能作戰,估計還沒打起來就該逃了。”何應元手舞足蹈着,這個時候他更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朱欽小兒居然不知兵,爲了怕手下逃遁,還令其下碇落帆,這,不是自求速死嗎?”覺得勝券在握、加官進爵在即的何應元大聲鼓動着。“沖上去,殺光他們,這天上掉下來的軍功前程。”
何應元自以爲天上掉餡餅,但别人的眼光同樣敏銳,在最初的迷惑不解之後,欣喜過望的各隊清軍将領一個個摩拳擦掌着,誰都不想把功勞拱手讓給别人。于是清軍的陣形陡然一亂,原來三疊浪并成了一條線,各船争先恐後的撲向鄭軍。
看着争先恐後殺奔而來的清軍艦船,指揮此役的麻英臉上卻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不過他看到那些神色畏懼的原水師官兵,心中一動的他立刻命令着:“打出旗号,凡擅自敢拔碇升帆跳海自遁者,殺無赦!”
此時清軍的戰船上的人影已經清晰可見,無論是鳥船還是大趕缯鳥船上都鳴铳放炮,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但對此,麻英卻隻給了兩個字的簡單評價:“蠢貨!”
說起來在麻英眼裏蠢不可及的行爲其實是清軍在耀武揚威,隻是這批出擊的鳥船、趕缯船、雙帆艍船上即沒有大炮船所裝備的紅衣大炮,也沒有小炮船上裝備的大口徑後膛佛郎機炮,隻有一些鳥铳和虎蹲炮等射程有限的火器的他們,在超過一裏路的距離就開始鳴放隻能是被麻英當作噪音來聽了。
許是見到鄭軍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清軍也不在刻意威吓,然而铳炮聲消停了,但殺機卻更盛了,随着清軍艦船的越駛越近,船上操炮的童子軍的頭上、手上也沁出了汗水。
“穩住了,穩住了。”沖鋒官、班長、領隊們下意識的張口着,這個時候另一面信号旗升了起來。“快、快,”班長們交代着身邊的預備炮手。“準備火盆,準備熾熱彈。”
一百四十丈、一百三十丈、一百二十丈、越來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