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荒謬絕倫。”看着一衆因爲白虹貫日而顯得憂心忡忡的臣下,鄭克臧臉上的肌肉就不禁抽搐着,但他既無法跟不知道光學是什麽的百官們做口頭解釋,也沒有三棱鏡爲一衆人等演示,所以他隻能咬牙切齒的作出讓步。“也罷,餘自當齋戒三日向上蒼祈福。”
衆臣們滿意了,但正事才剛剛涉及,這不,參軍司副司官、左先鋒蕩虜将軍張學堯站出來進言道:“世孫,雖然宣毅鎮葉明及水師鎮林亮兩部已經調往淡水,但金礦、鐵礦系本藩命脈,還請世孫調得力之人主持其事。”
鄭克臧想了想,這或許是個機會,于是決定:“就讓何佑何大人前去主持。”
守軍主官是定下來了,但問題并沒有解決:“淡水糧少不足供應千數奴工和千餘大軍,爲了免去轉運的消耗,還請世孫命令何大人就地屯種。”
“可以。”鄭克臧自是不會不同意軍務司的建議,不過點頭之後,他的目光看向稅務司司官張日曜。“張卿,雞籠的日裔能不能貢輸一部分軍糧?”
“世孫,雞籠的日裔多爲海上行商,隻有婦孺老弱留屯耕作,怕是不能提供多少軍糧。”
鄭克臧聞言眯起了眼,雞籠的日裔是東甯一支很特殊的存在,一方面其中不少人加入了包括童子軍在内的明鄭軍隊,另一方面他們也是整個東甯除了鄭氏以外唯一的海商和行商(零售商)組合,能爲明鄭提供了一筆不小的稅收,因而在明鄭政權内部不少人視其一股爲不可或缺的支持力量。不過就鄭克臧本人的觀感而言,這樣一支自治團體的存在并不是什麽好事,中國的傳統讓他無法忍受類似割據的存在,因而他早就作出決定終有一天要迫使雞籠方面臣服在明鄭的直接統治之下。當然,有着清廷的巨大威脅的鄭克臧不可能現在就動手鏟除這顆“毒瘤”,他還要等待合适的機會。
“那此事就暫且作罷,”鄭克臧無奈的表态着。“餘會安排童子軍方面調撥一”
鄭克臧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名劍魚服侍衛匆匆跑了進來:“世孫,剛剛陳參政府上禀報,陳參政突然暈厥了”
鄭克臧猛的站了起來,殿内的一衆東甯臣子們也大驚失色,軍務司司官陳夢緯甚至一個踉跄差一點摔倒,衆人不禁心頭揣測,難不成白虹貫日真的要應在陳永華的身上了?
但鄭克臧卻顧不得那些迷信,忙走下禦座:“快,擺駕陳府,另外,把夫人也接上”
到了陳府,鄭克臧就看到神色焦慮的陳夢球守在外間迎候着自己,于是他劈頭蓋臉的問道:“怎麽回事,不是前兩日上報,嶽丈身子大好了嗎?怎麽又暈厥了。”
“父親,今日早上吃了一碗粥後精神頗有些旺碩,随後提出要在院子裏走一走。”陳夢球講述着事情的經過,陳永華要求出屋散步,他自然不能不答應,可偏偏就是在散步中出了岔子。“結果父親不知道怎麽聽說了一年多都沒下雨的事情,所以一急之下就暈倒了。”
鄭克臧明白了,但明白又有什麽用,他隻能期盼這不是短暫性腦缺血發作而引起的中風現象,否則以現階段的醫療水平,這是一個絕症:“太醫怎麽說?”
“太醫說父親一方面是久卧之後氣血不暢,另一方面是突聞噩耗氣急攻心,兩下夾攻才誘發昏厥的,至于救不救的過來,還要看太醫施針的情況。”陳夢球說得很有條理,但陳夢緯卻心急如焚的想向陳永華的病室跑去。“大哥,太醫說要安靜。”陳夢球拉住陳夢緯。“現在急也是急不來的,還是安心的等太醫施針的結果。”
陳夢緯無奈,隻好在廊下來回的走動着,此時陳夢球想安排鄭克臧去休息,但鄭克臧拒絕了,他甯可作爲陳家女婿站在外間等消息,也不願陳夢球把他當藩主給供起來。正在幾個人面色凝重的等在廊下的時候,問詢而來的陳纖巧從安平城裏趕了過來。
含着眼淚的陳纖巧看到幾人,馬上發問:“大哥,二哥,阿爺的身子到底怎麽樣了。”
“纖巧,太醫還在裏間爲嶽丈施針。”鄭克臧替面色發窘的陳夢球回答着。“你也要堅持住,相信嶽丈應該不會有事的。”陳纖巧又怎麽可能忍耐得住,此時,太醫終于走了出來,看到鄭克臧和陳纖巧站在那,太醫一下子跪了下來。“毋庸多禮,”鄭克臧忙擺擺手追問着。“陳先生的病怎麽樣了?”
“臣無能。”一句話沒有說完,陳纖巧已經身子軟了下來,鄭克臧大驚,一把抱住陳纖巧,正在手忙腳亂之時,太醫叫到。“臣,臣這邊有鹿角酒(嗅鹽)”
鄭克臧忙一把奪過太醫遞上來的小瓶,打開在陳纖巧的鼻尖一晃,一股氨氣的臭味沖了上來,受到刺激的陳纖巧幽幽的醒了過來,鄭克臧忙交代着太醫:“照顧好夫人”
經過這麽一個波折,等鄭克臧走進陳永華的屋子時,陳夢緯和陳夢球已經跪在裏間了,鄭克臧慢慢走進陳永華的病榻,此時陳永華已經完全喪失了意識,隻剩下口鼻間偶爾起伏的雞毛還證明他的肉身尚且存活着。
“嶽丈,餘來晚了。”鄭克臧真情實意的握住陳永華的手,就聽陳永華的喉間突然出現一陣顫音,鄭克臧俯身去聽,但卻什麽也聽不清楚,鄭克臧輕歎着。“嶽丈,你的心思,餘明白,放心好了,餘一定會保全這塊漢民最後的國土,餘一定會帶着漢人光複神州驅走妖氛的。”鄭克臧頓了頓。“你辛苦了一輩子,如今也好休息一下了”
永曆三十七年三月十七,陳永華在承天府病逝,享年四十八歲。陳永華死後極盡哀榮,鄭克臧上表請求明室追封其爲同安伯、追贈其太子太傅、榮祿大夫、柱國等頭銜,另外還賜谥号文正,并決定配享承天府文廟
“陳複甫死了嗎?”消息傳到了澎湖,正在巡視澎湖防務的劉國軒怅然若失的望着東方。“王上去了,複甫也去了,算上馮錫範、楊賢他們,這一輩人具都先後凋零了”
“大帥如今可是藩中獨一無二的元老了。”邊上的水師四鎮鎮将蕭武恭維着,但不知道自己這次可是馬屁拍在馬腳上了。“世孫必然愈加信重。”
“信重?”劉國軒冷笑一聲。“如今世孫地位穩固,已經不需要老夫這個顧命大臣來幫扶了,所謂信重,不過是讓老夫不必待在安平城裏搗亂而已。”邊上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麽回應才好,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劉國軒仿佛對此不知不覺,隻是問道傳訊之人。“世孫真的綴朝三日以追思複甫?”傳訊的使者應了一聲是,劉國軒感歎着。“能讓鄭氏祖孫三代一緻厚待,複甫這生也算真不朽了。”
“不過是生了個好女兒。”蕭武還在不知所謂的溜須拍馬着。“若不是大帥威震清虜,使之不敢輕易涉渡台海,否則哪容得陳永華在後方逍遙的。”
“罷了,這種話下次不要再說了。”劉國軒沖着蕭五瞪了一眼。“做人做事都要将良心,戰守複甫固然不如老夫,但沒有他在台灣經營,哪來的軍前供輸,他得這份哀榮不過分的。”說到這,劉國軒似乎豪情大發,手指遙舉西面的大海。“擊敗了施琅的跨海大軍,老夫不相信自己就賺不了一份更大的哀榮。”
“那是,要是打敗了施琅的十萬大軍,再能反攻回大陸,不要說死後的哀榮了,少不得大帥還要弄個侯爵的世封。”建威鎮黃良骥也在一邊吹捧着。“餘等也好附骥得個伯爵什麽的,也好光宗耀祖一番。”
“侯爵很了不起嗎?”劉國軒淡淡的說着。“難道老夫就不能得個公爵之賞嗎?”
衆人一陣驚恐,要知道鄭克臧現在還隻是公爵,劉國軒說這話的意思難不成是準備在打敗了施琅大軍之後回師東甯跟鄭克臧争奪明鄭的最高權力嗎?
正在衆人猜疑的時候,劉國軒輕笑起來:“來日要是北上金陵,全取江南,成就了先王光複大明天下的宿怨,不要說侯爵、公爵,就算是王爵也并非不可能的。”
衆人舒了口氣,但剛剛拍馬不成卻被劉國軒怒視的蕭五卻心中一動,再擡起頭時,臉上的笑容卻顯得格外的燦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