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無聊。”輪值的杜虎瞅着藍天白雲發着牢騷。“都二十餘日,什麽鬼都沒見到。”
“好了,别吼了,沒見到也就沒見到了,總好過前次飛鷹号遇到風浪。”一旁以領隊身份充任日光号船長的賀天沒好聲沒好氣的勸誡着。“就你這耐心,等乙卯生都撈到領隊了,你也做不成船長,到時候看你羞且不羞。”
“做不成領隊就一定當不上船長?”杜虎不以爲然的撇了撇嘴。“陳一他們三個到現在不還是班長嘛,可誰又能讓他們把飛鷹、飛龍、騎士三艦給交出來?”
“就你這慫樣,能跟三傑比?那可是特例,他們三個是總領親口關照兩年不能晉升官銜的,所以才委屈以班長的身份領船長一職。”賀天顯然對這位同年沒有辦法,所以隻能随他去了。“你且看好了,等兩年一過,他們指日就上去了。”
杜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上去才好,上去了不久把位置給騰出來了嗎?”
“騰出來?你想得倒美,”賀天遞給他一杯茶,這是他們前前次的戰利品,一艘八百料的廣船中運往巴達維亞的商品,結果被賀天他們以資敵爲由連人帶船給抓回了台灣,按照鄭克臧制定的規則,賀天以中層指揮官的身份分得了這些。“餘可是聽說總領有計劃以新的建制編組遠航營,到時候就沒有隊長、營官了,就隻有船長、統領和提督的區别,而且後兩者必須是建船長的,你說總領這樣重視一船之長,誰還會把船長讓出來給你做?”
“總領真有這個意思?”杜虎重視起來了,以至于沒有注意茶的溫度,一下子被燙傷了嘴。“我呸,呸,小天,你是不是想燙死俺,還少一個對手啊。”杜虎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賀天已經懶得跟他計較了。“可眼下遠航營的船就那麽幾艘,那後來的人不都得熬着?”
“你說得沒錯,就是都得熬着。”賀天扳着手指數着。“麻英必然是霸着新建的飛天号的,飛鷹、飛龍、騎士也是三傑的,餘也不可能把日光号讓出來,所以,隻能等出一艘新船,委一名船長,如此總領也好優中選優。”
“那俺豈不是沒有希望了。”杜虎一陣洩氣,遠航營中比他出色的多了去了,真要如賀天所言的,那他可真的要落到乙卯生的後面去了。“俺怎麽這麽命苦啊,”杜虎嘟嘟囔囔着。“好不容易資曆上去了”
“别在那幹嚎了,想當船長,可以啊,回台江隊好了,要不去琉球營也成。”賀天故意刺激着杜虎。“常天遠可是整天盼着有人能頂他的位置呢,鞏天也說不定不想當他的副營官呢,你過去保不齊就連升三級了。”
“那種船長誰願意去當啊。”杜虎手一揮,然而馬上臉色一變。“這事可保不齊啊,”他這話說得很突兀,賀天也被他搞糊塗了。“真的有可能,沒錯,下一艘船不是鞏天就是常天遠的,總領一定是這個心思,要把人流轉起來,才能讓咱們彼此相争。”
賀天眉頭一挑,杜虎說得還真有些道理,不過他已經是船長了,即便常天遠和鞏天到了遠航營,也不見得會威脅到他的地位,因此他一臉輕松的說到:“來就來嘛,不争上一争,怎麽能顯出誰有能耐,是誰飯桶來着。”
“你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你當了船長,就看着”
杜虎還想說什麽,突然頭頂上的了望哨傳來報告的吼聲:“騎士号發來旗号,前方,夾闆大船一艘,佛郎機人,船型未知,八千料以上。”
兩人悚然而驚,别說八千料以上了,全隊四艘戰船加起來總的荷載也沒有八千料,因此這可以說是整個遠航營遇到的最大的威脅了,不過佛郎機人跟明鄭之間并非敵對的關系,到底會不會打,還有待主帥的決定。
“快,向後方飛龍、飛天發信号,詢問該如何應對。”賀天不敢怠慢,馬上命令着。“本船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
不管是當值還是休息的,得到命令之後都拼命的跑動起來,先是捆紮甲闆和隔艙内容易移動的東西,随即清理各種容易在炮擊中形成次傷害的小件物品,接着把裝這防火的海砂的木桶推上甲闆、置在炮倉中,然後将成桶、成箱的火藥、彈丸依次放在兩舷合計六門的三寸(6磅)炮邊上---不過炮門并沒有打開,這是因爲縱帆船搶風航行,浪頭濺得比較高,在戰前打開會導緻海水滲入,從而污損火藥。
正在全體船員忙碌的時候,前方的進一步探查結果就傳了過來:“騎士号确認,佛郎機船,約八千料,克拉克船型,單舷炮門十一,另上甲闆有數位佛郎機快炮。”
剛剛聽說是克拉克船型的時候賀天的臉色一緩,即便是單舷十一門炮的消息也沒讓他改變,但聽說對方上甲闆有能快速發射霰彈的佛郎機炮後,他的臉又慢慢沉了下來:“這仗難打了,刁鬥,飛天号的命令來了沒有。”
沒有,了望哨一邊幹脆的回答,一邊向主隊打着旗号傳達騎士号的最終報告,這個時候杜虎回到賀天的身邊:“克拉克船跑得慢,咱們可以搶風攔截,但咱們的三寸炮威力不夠,很難打沉對方,但要放走了對方,麻英也舍不得,估摸着正爲此頭疼。”
“這不是關鍵,雖然咱們不會跳幫,但克拉克船既大又高,佛郎機人居高臨下,其上甲闆的後膛速射炮可以輕而易舉的殺傷咱們露在船面上的水兵,但若是不逼進的話,正如你說的,三磅炮跟撓癢癢似的,就是飛龍和飛天的四寸(28磅)炮也未必能給對方造成什麽威脅。”賀天歎息着。“這次估摸着麻英不肯冒險的。”
正說着,後面的命令通過旗号傳了過來,果然如賀天所判斷的:“全隊轉向,避讓對方。”
警報解除了,但杜虎的臉色卻是不好看,相信這也不是杜虎一個人的,看着嘴邊的肉飛了,應該沒有一個人會好受的:“咱們什麽時候能有八千料的大船,不要八千料,五千料,老子就沖上去跟佛郎機人拼了。”
“别想了,眼下東甯能造三千料夾闆船船已經不錯了。”賀天拍了拍他的肩。“但不是不能造,而是沒有合适的木料,而且英圭黎工匠走了,馬原他們能一年兩艘的造出來已經不易,就不要強求了,其實隻是數量夠,群狗也能咬死大象。”
“那也得把炮都換了,就咱們這些小炮,”杜虎搖搖頭,這個時代海戰的道理是船大勝船小,炮多勝炮少,群狗咬死大象的老黃曆早就不再是金科玉律了。“就算佛郎機人任咱們打,也未必能打沉了,說不定轟了半天還漂在海面上呢”
“蔡義派人去谒見了甯靖王?”鄭克臧還不知道海上這一幕呢,但饒是如此,他此刻也很是生氣。“他還真把自己當成朱氏一脈了,該不會三國看多了,認爲自己是劉皇叔,準備拿衣帶诏,是不是還想清君側呢。”
聽到如此誅心的話,鄭斌的臉也不禁抽搐了一下,不過明宗室在台這麽多年了,這也是第一次發現有藩下私谒,難怪鄭克臧會大發無名之火呢:“世孫,事情蔡義已經做下了,那接下來該怎麽處置?”
“蔡義的白衣軍還有不少人在軍中。”鄭克臧冷冷的說到。“餘怎麽聽說他最近身子有些不适,這樣,鄭卿,你且替餘去看望一下,就從内庫房裏撿兩味補藥帶過去,”鄭斌渾身一激靈,鄭克臧這是賜死啊。“叮囑他好生喝了,不要傳染給家人。”
“臣明白了。”鄭斌不敢久留,當即提出告退。“臣這就去辦。”
“記得别在辦砸了。”鄭斌差點腳一軟,忙不疊的退了下去,看着他的背影,鄭克臧眉頭緊縮。“看起來,餘的錦衣衛不得不早做規劃了。”鄭克臧傳喚着。“來人,把軍律司郁大人請來。”很快,郁平出現在了鄭克臧的面前,鄭克臧也不敢他閑話,單刀直入的問道。“卿可知道什麽是廠衛?”郁平一臉的駭然。“很好,卿還有些知識,餘也不想行此下策,但有些人就是不消停。”說到這,鄭克臧死死的盯着郁平的眼睛。“卿可願做餘的陸炳嗎?”
陸炳是明世宗時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因爲是世宗的乳母子的關系深受信賴,其後又因在火場中就出世宗而倍受寵信,素有火靈官之稱,是世宗朝四兇中唯一善終的,嚴世蕃曾說:“嘗謂天下才、惟己與陸炳、楊博爲三”,鄭克臧這番話不啻是在承諾什麽。
郁平知道鄭克臧看似推心置腹,但此刻要是自己說個不字,估計馬上就有侍衛出現,因此他權衡再三,一咬牙,死道士不死貧道,這個時候也隻能爲鄭克臧做刀了。
“臣,臣定不負世孫重托!”
“很好,你回去後就在軍律司内單獨設立一科。”鄭克臧滿意的點點頭。“不過,餘也知道東甯各家都用的家生子,滲透進去甚難,餘不會強迫卿馬上做到能打探一切,還是那句話,慢慢來,穩着點,餘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