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萬籁俱靜的時候,某條僻靜的小巷子卻傳來了拳腳相加的聲音,随即是輕輕的吃痛聲:“好個賊子,好厲害的拳腳。”
“少呱噪,爾等一路跟蹤在下,到底是何種居心。”一個壓抑的聲音怒斥着。“若不說個明白,今日就一個都别走了。”
“賊喊捉賊。”最初的聲音回應着。“閣下都踩了三天的盤子了,居然還反怪起事主來了。”對面那人顯然一愣,此時說話的人仿佛收到某種信号,忽然輕笑起來。“小子,上當了,咱們的人來,今個你是插翅難飛了。”
“該死!”壓抑的聲音咒罵了一句,随即想拔腿就跑,然而對方是故意引他到這的,四面的通道裏已經陸續出現了對方的援兵。“你們是什麽人,官府?教門?還是”
“你小子,死到臨頭了還想摸底,來啊,抓住他。”聲音落地,雙方又混戰在了一起,拳肉相交的聲音此起彼伏,悶哼聲接連不斷,不過似乎擔心什麽,雙方都沒有使用殺傷性較大的刀械,而棍子也在這不大的地方施展不開。
“停手。”這邊正打得激烈,人多勢衆的一方中突然又冒出來個嚴厲的聲音。“都停下手。”借着這個聲音,勢蹙的一方好不容易脫離戰圈,不過還沒等他喘上兩口粗氣,嚴厲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你這是洪拳。”嚴厲的聲音質問着。“哪學來的!你是官府的人?怪不得盯着不放,原來是鞑子的走狗,漢家的叛逆!來啊,殺了他!”
“别,别!”壓抑的聲音忙擺着手,對方已經起了殺心,他再不做解釋怕是難逃一死,所以哪怕對方是虛言相誘,他都不能不弄假成真。“在下不是官府的人。”仿佛是怕對方不信,此人一咬牙一跺腳,從口中冒出來一句。“一拜天爲父,二拜地爲母。”
對面的人頓時愣住了,那個嚴厲的聲音頓了頓,疑惑的問道:“你入圈(注:加入天地會,泛稱入會,又作拜正、出世)了,把寶(注:會員入會的證)和腰平(注:會員憑票又稱八角招牌、八卦)拿出來。”
“龍頭(即堂主、香主)誤會了,在下沒有入圈,在下是風(注:外人)。”
嚴厲的聲音一聽,馬上命令道:“是鞑子的密探,砍他!”
壓抑的聲音一急馬上辯說道:“在下來自福建,見貴堂有人膜拜鶴母,便有意秉五祖傳承,持漢留之名拜見貴堂堂主,但恨鞑子勢大,恐是圈套陷阱,所以才有幾次窺探,本意是探清虛實才好上門,不敬之處還望龍頭原諒則個。”
“五祖?漢留?”嚴厲的聲音喝止了自己的手下。“你說來自福建?”嚴厲的聲音仿佛有些不相信,考慮了片刻作出決定。“來人,把他捆上,帶回去好生審問。”看着又想反抗的對方,嚴厲的聲音不帶感情的說着。“小子,你乖乖的聽話還有一條生路,否則就算是引來鞑子矚目,今天也要把你斬殺于此”
占城人原來信奉印度婆羅門教,宋初大乘佛教及密宗分别傳入占城。這些新傳入的宗教立即受到占城人的歡迎,一度曾取代婆羅門教的地位,成爲占城的國教。不過婆羅門教畢竟在占城根基深厚,很快便把大乘、小乘及密宗等佛教流派的部分教義吸納融合從而實現了複興,但好景不長,随着伊斯蘭教的傳入,曾經輝煌一時的婆羅門教迅速被取代,所以等蔡通抵達賓童龍之時,阖城都是禮拜寺。
“真是個窮地方。”由于一時半會無法被國主接見,遞了國被安排在簡陋的驿館裏的蔡通就在賓童龍各地走走看看,其實賓童龍的面積比東甯還要略大一點,但因爲北方安南的剝削,整個國家極度的貧困,不過占城人的臉上看不出對貧苦的不滿,隻有一些大戶豪門還念念不忘往昔的輝煌。“不過倒也安貧樂道。”
“蔡大人說的極是。”爲蔡通做導遊的鄧七祖上是漳州來的水手,因爲擱淺流落而不得不在此定局,雖然幾輩都娶的當地妻子,但依舊以是中國人自豪,家中更是保留了說閩南話的習慣,因此蔡通才能與之進行交流。“不過倒不是甘于貧苦,而是這些占人太懶的緣故。”
蔡通聞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來,笑罷他看似嚴肅的說到:“沒錯,這世上隻有漢家苗裔是最勤勞的,所以在哪裏都是生根發芽,都能脫穎而出,正所謂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這些蠻夷又怎麽能比得上呢。”
蔡通心情好,鄧七自然不會潑冷水,所以隻是賠笑着,這個時候蔡通忽然問到:“鄧七啊,占城像你一樣的大明子裔多不多?”
“賓童龍的漢人差不多四五百戶的樣子。”鄧七老老實實回答着。“安南就要多一些了。”
“四五百戶,這也不少了。”蔡通砸砸嘴繼續問道。“那這些漢人在此地過得好嗎?”
“賓童龍的漢人有錢的不多,或是像小的這樣做通譯的,或是做些小買賣的,或是跟着出洋的,當然真正有錢也不少,都在城外置地呢,據小的知道,其中萬老爺、魯老爺等少說都有近萬畝的莊田,賓童龍王還給他們封爵呢。”
“哦?”蔡通點點頭,若是賓童龍王還不準備召見他的話,或可以打着明鄭的旗号找這些人來穿針引線搭橋。“哪都是這樣啊,對了,有沒有人想回國的,當然福建、廣東還去不了,但東甯總歸可以的。”
“想葉落歸根的當然不少,但說是要去東甯怕是沒有一個願意的。”鄧七顯然不看好蔡通的招募行爲。“這裏的漢人或多或少都有親戚關系,現而今大明亂呢。”鄧七的話明顯顧及了蔡通的顔面。“沒有願意回去當兵吃糧的。”
蔡通無言的點點頭,沒錯,人都是趨利避害的,雖然不怎麽富裕,但已經過上了安穩的日子就不會再想回頭經曆血火考驗,看來總領想指望從南海各國招募漢民家庭回遷東甯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啊。
“說起來賓童龍的漢人最早是從前宋就遷來的。”蔡通正在感歎着,就聽鄧七繼續說着。“都幾百年了,這些人也在此地住慣了,雖說每一代都指望着葉落歸根,但也僅僅是歸葬而已,真要讓他們回去,怕是也舍不得這份基業。”蔡通眯起眼睛,他已經聽不進鄧七的話,此時他就想快一點回到驿館,然後奮筆疾,向鄭克臧報告他的發現,或許也隻有血火才能造就一個民族的不屈脊梁。“就算有願意回去的,那也是”
回到驿館,蔡通還沒有提起筆,管理驿館的官就過來通知:“上使可算回來了,王宮來人了,請大人明日進宮,大人再不回來,下官就要滿城去找大人了”
颠來倒去的話就是一個意思,明日占城王posaut将接見蔡通,蔡通會意的遞過去一角銀子,盡管占城通用阿拉伯銀币及同等規格的歐洲銀币,但這并不妨礙驿官了解白銀的貨值,所以小費一到手,這家夥就心滿意足的退了下去
轉過天,一身正六品武官正裝的蔡通一大早就在驿館裏等着,然而直到日上三杆了,王宮裏來迎接的使者都沒有到,由于占城一天隻吃兩頓,不做說明的話驿館是不會替他特意做飯的,所以這下可把他給餓慘了。
正當他餓的前胸貼後肚之時,使者終于姗姗來遲了:“請上國使者入宮。”
坐在大象上的感覺還是很令第一次經曆者目眩神搖的,但蔡通代表的是東甯的尊嚴,所以強忍不适也要作出一番怡然自得的架勢來,好在,從賓童龍城小,從驿館到王宮也沒有多少的路,這才讓蔡通撐了下來
嚴格來說,這次會晤跟蔡通想象的不一樣,陪中年土司身邊的隻有一名大臣,顯然這隻是一次私下的接觸并非正式的接見,當然對方也有理由,畢竟占城現在是安南的屬地,勢力弱小的賓童龍人并不想光明正大的觸怒順化的統治者,對此,蔡通隻能表示諒解。
既然雙方在外交禮儀上沒有争執,那麽接下來就進入實際的會談當中,所謂人窮志短,乞丐一樣落魄的賓童龍人首先考慮的當然是自身的利益,因此那位首席大臣迫不及待的問到:“不知道兩國交好之後,貴國能提供什麽給賓童龍?”
“在本官的許可範圍内,可以贈送貴國五百件鲨魚皮甲。”蔡通看到對方似乎有些失望,于是進一步說明着。“貴方若是能向本藩輸出稻米、蘇木、赤糖、檀木、沉香木等貨物,那本藩也可以用等價的皮甲、刀劍甚至火铳、火炮來支付。”
“火铳?火炮?”上座的王者眼睛亮了。“是不是和葡萄牙人提供給廣南(注:阮主沒有稱王開國,廣南是歐洲人的稱呼)國的火器一樣的東西。”
“沒錯,但本藩提供的火器要比佛郎機人提供給安南國的更加犀利。”
“隻是賓童龍國小力弱,又有廣南國盤剝,實在無太多的稻米、檀木支付給貴方。”看到占城王想一口答應,老到的大臣馬上叫苦着。“或許還可以用其他什麽作爲折價物。”
“那請授予本藩在貴國行走探礦及開采的權力,并允許本藩在貴國建立商館貨棧。”蔡通打蛇上棍的說着。“若是貴國能答應,本藩或許可以減免一部分貨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