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奪權

雖然排除了馮錫範日後逼宮的最大借口,但在謠言風潮中馮錫範并沒有遭到明顯的損失,他阻攔鄭克臧面谒朱錦的行爲,被其狡辯成爲了遮掩朱錦宿醉的醜态,因而又逃過了一劫,不過,鄭克臧并沒有放棄在朱錦身前割除這顆惡瘤的努力,很快他便又找到了機會。

“父王,嶽丈身子果然不大好,才回去修養兩天已然是病了。”鄭克臧陪在朱錦一起吃了早餐,米粥和清淡的小菜雖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但自有一份複雜親情在,這讓已經徹底消弭了雄心壯志的朱錦很是寬慰。“兒子想過去看看。”

“也好,孤不方便過去,你就代孤去一趟。”朱錦這麽說也是有由頭的,這不,當年中山王徐達食了太祖皇帝送的鵝誘發了疽病,本來已經見好了,結果朱元璋一去探望,徐達不想死也得第二天報喪了(注:查了資料對徐達之死有直接說吃鵝而死的,故存疑),因此有這麽一個前例在,有明一代,君王基本上不會去探問生病的臣下---那不是慰問而是催命。

“是,兒子下午過去。”鄭克臧又給自己盛了一碗,昨天晚上消耗很大的他吃這一點可是不夠的。“父王,兒子原本指望着嶽父休沐之後能幫一把手的,如今看起來怕是不成了。”

朱錦一聽就明白鄭克臧是準備動人事了,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筷子:“那你的意思是?”

“兒子是在想,承天府尹已經空缺多日了,而本藩現在又有許多文武實際處于賦閑之中,兒子想恢複承天府以便安置一些。”鄭克臧仿佛沒有看出朱錦的重視,隻是平淡的說着。“府尹想讓五叔公(鄭省英)複任,至于府丞、治中、通判、推官這些比照順天府的體制還需六員,兒子總章政務不久,确實想不起哪些人是可用的。”

“承天府。”朱錦沉吟了一會,很快臉上便露出了一絲笑容。“吾兒的想法好的很,至于各缺可用何人填補嘛,你可以去請教一下你嶽丈。”

“是,兒子下午會一并請教嶽丈。”鄭克臧其實并不需要陳永華的推薦,而他說這番話的目的更近乎投石問路。“另外,父王,兒子熟悉政務不久,以前也在工部上有些作爲,嶽丈不在了一時間也卻是有些手忙腳亂,兒子還想跟父王借一個人過去幫忙。”

“借人?”朱錦有些疑惑的看着鄭克臧。“從孤這裏借人,這話也就你說的出口,好,且說說你準備借用何人呢。”

“就怕父王不舍得啊。”鄭克臧欲擒故縱着卻讓朱錦識破後瞪了一眼,鄭克臧于是老老實實的說道。“兒子想請馮侍衛過去襄贊政務,若是父王許可的話,兒子可以給他同知東甯總制使的名義,也好鎮住那些老臣。”

“同知東甯總制使?”朱錦眉頭皺了皺,不是嫌這個官小,而是覺得鄭克臧這個請求有些問題。“吾兒啊,馮卿可是跟你嶽丈有些龌龊的,萬一你嶽丈病好之後回來視事,這兩人要是起了沖突,該如何是好啊。”

“父王春秋正盛,兒子雖不擔心伊霍故事重演,但也不願看到一家獨大。”鄭克臧這話看似坦誠,但實際上不過爲了打消朱錦的疑慮。“即便陳先生是兒子的嶽丈,但這東甯姓鄭不姓陳,少不得要有一人予以牽制的。”說到這,鄭克臧爲朱錦夾了塊淡菜,放下筷子之後,他繼續道。“嶽丈是正人,即便知道兒子的圖謀也不會多說什麽,馮侍衛也是父王的信臣,平日頗知大體,相信也能與嶽丈同舟共濟的,兒子隻是未雨綢缪,有什麽謬誤之處,還請父王指教,兒子就怕父王用慣了馮侍衛,舍不得”

“吾兒這話好像離了馮錫範,孤就活不下去似的。”朱錦揮手打斷了鄭克臧的話。“也罷,平日希範多爲孤出謀劃策,也建立不小的功勳,這次确實該升一升了,就依吾兒之意,讓他當這個同知東甯總制使好了。”

“多謝父王。”鄭克臧稱謝着,朱錦點了點面前已經微涼的白粥,鄭克臧一笑,狼吞虎咽,短短幾息就灌入了肚子,正當朱錦在感歎年輕就是好的時候,鄭克臧用手巾擦了擦嘴。“父王,而今兵官一職空缺多日,少不得也找一人填補,兒子以爲定西伯後提督吳淑乃是軍中第二人,且爲本藩奮戰經年足以證明其忠貞,不若調任兵部,也好協助武平伯練兵。”

“這個不成。”朱錦終于發現兒子的疏漏之處,就像後世經常挑下屬毛病的領導一樣,這讓他很有存在感,殊不知這是鄭克臧故意賣給他的破綻。“文武疏通,祖宗是有祖制的。”這話冠冕堂皇的,但其實也是爲了牽制劉國軒不欲讓獨掌軍權而已。“定西伯以後提督之職協助武平伯練兵也是一樣,至于兵官一職,陳繩武哪去了?”

鄭克臧一愣沒有想到朱錦此刻又會想到陳繩武,但他不後悔,因爲即便陳繩武還留在台灣,他也要攪黃了此事,倒不是看不得陳繩武好,而是這位趙括實在隻能紙上談兵而已,非得在地下工作中曆練一番或許能有些長進。

“父王,陳大人忽而泛舟出海了。”鄭克臧裝出一副思索的模樣,好半天後才虛言敷衍着。“第一次說是去了南海列國,回來後沒多久,過了年又出洋了,這次倒不知道具體的去向,好像說是日本、朝鮮,要不下午一并去問問嶽丈。”

“又出洋了?這個陳繩武,怕是還沒有想明白啊。”朱錦搖了搖頭,既然對方放不下這個芥蒂,他自然不方便再用了,于是朱錦作出決定。“兵官之選還是暫時擱一擱,等孤閑暇下來之後再好生挑選一個。”鄭克臧自然無不可,此時馮錫範賊眉鼠眼的出現在外間,朱錦一眼看見他,便招呼道。“馮卿,且進來說話。”馮錫範走了進來,先給朱錦後給鄭克臧行了禮,此時朱錦便言道。“馮卿,剛才欽舍跟孤讨了個人情,把卿要過去襄贊政務,孤已經答應了,略作準備,明日上任去。”

馮錫範大驚失色,趕忙給朱錦跪倒:“王上,可是臣做錯了什麽,王上要趕臣走。”

“馮大人何處此言,”鄭克臧怕朱錦被馮錫範說動了便急忙借口回應着。“是餘想要馮大人過去襄贊,餘已經跟父王說好了,委大人以同知東甯總制使,這些年來馮大人爲父王殚精竭慮,今後少不得也要幫餘一把才是。”

鄭克臧不說還好,一說馮錫範心中大恐,他的權力都是在朱錦的權力身上衍生的,一旦離開了朱錦,他就如離開水的魚任由鄭克臧擺布了,正是出自這樣的明悟,馮錫範沖着朱錦再三頓首:“王上,臣,臣舍不得離開王上。”

馮錫範說得動情,敲的用力,如此做派,朱錦倒也爲難了,但鄭克臧又怎麽能功虧一篑呢:“馮大人這話說的,父王沒災沒病的,什麽舍得不舍得的,晦氣。”

馮錫範一滞,再擡頭看去,朱錦的臉上分明有了幾分不悅,他心中便愈加惶恐了,此時就聽鄭克臧說到:“其實都在安平,平日無事馮大人也可以來拜谒父王,非得時常在父王身邊效力才算是恭謹嗎?”

“欽舍此言不差,又是不再讓你來見孤了。”朱錦再次擺明了态度。“同知東甯總制使,這樣,再表您正三品太常寺卿,也算沒有辜負了你這幾年的苦勞。”說罷朱錦再也不看像小狗望着遺棄自己的狠心主人一般做派的馮錫範。“且下去。”

盡管看起來事情已經不能挽回了,馮錫範還想再搏一鋪:“臣明白了,臣明日就去視事,隻是臣身上肩負的侍衛一職,王上,臣鬥膽請繼續兼着。”

“馮大人,政事繁忙,你總不見得兩頭再跑,”鄭克臧要的就是奪取馮錫範對銮儀衛控制權,因此當然不能看着馮錫範繼續保留侍衛的職務。“再說了,父王依然表奏大人爲正三品,大人總不見得還擋着他人進步。”

馮錫範心中暗罵,鄭克臧這話要是傳出去了,即便他還能留下侍衛的頭銜,也未必能再掌握得住銮儀衛的軍心了,既然如此,他隻好孤注一擲的問道:“監國說的有道理,是臣糊塗了,如此,臣舉薦”

“唉!馮大人,這侍衛一職的繼任者嘛,父王必然自有安排,就不煩勞馮大人爲之操心了。”鄭克臧似笑非笑的看着對方,決計不會讓馮錫範還有機會染指銮儀衛。“亦或是馮大人以爲可以替父王做這個主了?”

“夠了,欽舍!”朱錦已經看出來鄭克臧跟馮錫範之間不對付了,但鄭克臧畢竟是他的骨血,再加上朱錦以爲鄭克臧隻是在發洩之前謠言事件中對馮錫範故意擋路的不滿而已并不是真正想爲難馮錫範---至少從之前鄭克臧的進言來看,是不會過于爲難馮錫範的—因而他的心理就偏向了鄭克臧。“範卿也有過功勞的,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這不是主上所爲啊。”訓完兒子,朱錦沖着馮錫範擺擺手。“馮卿且去,侍衛一職孤自有主張”

冷冷的看着馮錫範佝偻着身子離開朱錦的宮室,鄭克臧立刻招來了銮儀衛的幾名副侍衛:“馮大人已經轉任同知東甯總制使了,之前他曾想向王上進言侍衛一職的繼任人,但被餘給打斷了,所以餘也不知道他舉薦誰。”

幾個副侍衛面面相觑,不知道鄭克臧要說什麽,就聽鄭克臧繼續到:“爾等都是馮大人一手簡拔的,誰都可能有機會接任,但侍衛一職隻有一個,誰當上了,其他人自然就沒有希望了。”

幾個副侍衛頓時警覺了起來,看向邊上的人的目光也不同了,鄭克臧注意到這一幕,嘴角浮出冷笑:“明白就好,所以日後就不要讓馮大人再見王上了。”

“這?”幾名副侍衛你看我我看你,然而鄭克臧的目光仿佛帶着刀子,由不得他們不低頭俯首。“請世孫放心,餘等省得的。”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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