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些新增的眷屬當中,有一對母子份外的引人矚目,這就是朱錦在廈門納的妾侍李順娘和她所生的朱錦的第三個兒子鄭克舉,然而從鄭克舉的名字就可以看出,朱錦其實并不怎麽喜歡這個孩子,否則不會不賜予其鄭克臧這一輩的通字(注:鄭克臧的臧字其實有土字底,而鄭克爽的爽其實也有土字旁,因此他們這一輩的名字中均要含土行)。
正是因爲這個原因,再加上李順娘并沒有轉正繼室的身份,因此反過來她要抱着鄭克舉首先拜谒鄭克臧這位長子繼承人。鄭克臧當然不會受父親妾室的參拜,因此帶着妻妾避讓開了,不過鄭克臧卻看似歡喜的接過了襁褓裏的鄭克舉逗弄了一番,還摸出一塊銀牌塞到了這個小弟弟的胸前。但小東西卻不給面子,在長嫂如母的陳纖巧的外衣上拉了一泡童子尿,以至于陳纖巧不得不尴尬的回去換衣。
仿佛是爲了給陳纖巧出氣,小家夥落到鄭克爽的手裏就倒黴了,十二歲的少年可不像鄭克臧一樣知道輕重,拉拉小手捏捏臉蛋,很快就把小不點給弄哭了。李順娘心疼的接回孩子,還來不及安撫董國太就進殿了。
聽到尚不足歲的孩子聲嘶力竭的大哭聲,精神頭不太好的董國太頓時皺起了眉頭:“你是怎麽當娘的,還不快些帶下去安撫了。”
雖然不是厲聲斥責,但這番語氣不善的話一出口便吓壞了李順娘,不敢頂嘴的她抱起鄭克舉匆匆而去,就這樣在衆人譏諷的目光下結束了母子倆在鄭氏宗親面前的第一次露面。
老國太趕走了噪音的源頭,又照例把肇事者召到了膝前落座,對于董國太表現出來的一貫的偏心,鄭克臧不動聲色的看着---反正隻要鄭克爽動搖不了自己的地位,他才不會強出頭打攪了老人家的興緻呢。
然而鄭克臧不找麻煩,并不代表麻煩不找上門來,老國太落座以後,環視殿内,盡管眼神已經不好了,但卻一眼發現坐在第一排的鄭克臧那邊似乎缺少了一個重要的角色,于是眉頭又皺了起來:“欽舍,陳氏可是身子不适嗎?”
“回祖母的話,纖巧剛剛在抱三弟的時候弄污了衣服,怕因此對您不敬所以換衣去了。”鄭克臧輕輕一推,就把責任都推到了那對惶恐而去的母子身上。“不知道祖母來的這麽快,等一下孫兒讓她給祖母賠不是。”
“這倒不必了。”董國太輕輕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鄭克臧的解釋,正當鄭克臧以爲這件事就此作罷的時候,老國太突然又問道。“童氏、方氏來了沒有。”兩女立刻挺着大肚子要給董太妃施禮,卻被她制止了。“這是鄭氏的第四代,要好生将養才是。”
話音還沒有落地,換好衣物的陳纖巧匆匆而來,見老國太已經就位了,陳纖巧馬上乖巧的出列拜見:“孫媳婦給祖母請安了,請祖母寬恕遲來之過。”
“欽舍已經解釋過了,非你之過,不必拜了,起身。”董太妃看似寬容的擺擺手,但接下來的一句話就讓鄭克臧和陳纖巧都很不舒服。“童氏、方氏都有了欽舍的骨肉,你這個正室也該抓緊才是,鄭家雖然立嗣以賢,但主母沒有嗣子總歸會有人說閑話的。”
鄭克臧馬上出列拜伏下來:“祖母且安心,孫兒和纖巧尚且年少,這子嗣嘛,會有的。”
董國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鄭克臧給妻妾們一個眼神,衆人紛紛退下,等入席了,鄭克臧這才伸手抓住妻子有些冰涼的手,重重的捏了捏。陳纖巧沖着丈夫微微颔首,于是在兩人默契的對視中,一天的雲彩都散了
然而正所謂樹欲靜而風不止,等到董國太和鄭克爽、鄭克臧和他的妻妾們都相繼離開了,偏殿裏頓時熱鬧了起來:“二哥、三哥,且都慢些走,剛才母親大人的話可是都聽到了,母親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鄭裕并不是董國太親生的,當然智、寬、溫、柔也不是,因此他們幾個對這位嫡母畏則畏矣但敬卻絕對是沒有一星半點的。“老八,餘告訴你,母親大人這是希望欽舍的内院打起來,才好爲秦舍繼位鋪路嘛。”
“老七,胡說什麽,阿母是這樣說的嘛,”鄭明斥責着自己的同父異母兄弟。“依我看阿母的意思分明是提點陳氏,沒有子嗣做依靠,她這個長孫媳婦是坐不穩的,老七,你怎麽能把阿母的好意說成是挑撥離間呢。”
“二哥,老七,依餘看來,你們都錯了。母親大人說本藩立嗣以賢,這是哪是在說陳氏呢。”鄭寬拿了根魚刺一邊剔牙一邊胡攪蠻纏着。“分明是警告咱們幾個,讓咱們不要妄生圖謀之心,安分一點才是。”
“安分,餘等又怎麽不安分了。”鄭智把喝了一半的酒杯丢在桌上,冷笑的掃了掃面前的幾位兄弟。“老六,你不要胡說八道了,大家夥誰還有那個指望?”說着鄭智逼視着鄭寬。“要不就是你還有那心思?”
“上次不是被二哥、三哥給罵醒了嗎?又怎麽敢呢。”鄭寬嬉皮笑臉着渾不把鄭智的責罵當回事。“說起來,咱們翹着腳看大哥一脈自己折騰不是挺好的,何必操這個心,操那個心呢。”鄭寬看看一言不發的鄭聰。“二哥,你說是不是。”
“好個老五,非要把話扯到餘身上。”鄭聰歎息着搖搖頭站了起來,朱錦不在他就是鄭氏一門的最長者,因此立場一定要站穩了。“這種事餘一向不摻合,也不希望你們幾個摻合進去,罷了,去休,去休,回去該幹嘛幹嘛去。”
“回去,回去,”鄭柔附和着,隻不過這位鄭九公子眼珠一轉。“二哥,欽舍是不是送你一輛四輪車啊,”這句話其實就點明了鄭聰的所謂立場不過是建立在鄭克臧的金錢攻勢之下的真面目。“看上去好像不差的樣子,要不借我也坐兩天。”
“四輪車是不是那種可以在水泥路上跑的飛快的新樣式騾車?”鄭溫也跟着起哄。“這可是好東西啊,二哥你可不能藏私啊,不說送給咱們,至少得借咱們使兩天,要不咱們去跟欽舍要去,都是他叔父,總不見得厚此薄彼。”
“讓欽舍送一輛,老八,該不是又在說夢話了。”鄭明不屑的看了看鄭溫,就幾人之前對鄭克臧的态度,沒有秋後算賬已經算是顧忌到彼此是親戚了,現在還想打主意白饒,簡直是癡心妄想。“現在這四輪車就三輛,一輛送給了母親大人,一輛欽舍自己在用,剩下那輛送給了二哥,餘也想欽舍開口讨一輛,可惜那彈簧鋼片極難制作,沒有一兩個月湊不夠一輛車的用量,所以想要啊,那得等着,而且白送是不可能的。”
“老三說的沒錯。”看到鄭溫臉上怒不可遏的表情,鄭聰忙出來打圓場。“餘的那輛也不是白送的,欽舍還收了五十兩的鋼片工本錢呢,不過欽舍說了,一府一輛,想要的都是這個價,外面人要買,少說得。”鄭聰做了個翻手的動作。“一百五十兩。”
“什麽車居然這麽貴,金車也不值這個價碼。”衆人倒吸了口冷氣,說起來其實他們也不怎麽出門,真要一百五十兩買一輛騾車的話那不僅僅是奢侈而是揮霍了。“要不,二哥,你讓咱們大家夥長長眼。”
鄭聰有些不願意,但一衆兄弟都虎視眈眈者,他也不好敝帚自珍,于是很快一輛雙馬牽引的四輪馬車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木質包鐵的大直徑車輪,寬大的踏闆,漆成黑色的外表,一切都顯得如此的與衆不同。等進了馬車,兩排相向的座位上鋪着竹制的涼席,邊上是可以翻轉的案闆,車廂的一壁還有若幹暗門,打開後分别可以存放酒具、茶具、燭台甚至還可以充當架。隻是台灣不能生産平闆玻璃,因此車窗的位置是用絲棉做的可拉伸的窗簾。至于玻璃制作的馬燈當然也是沒有的,不過在車轎外部有一處插槽,可以将燈籠提杆插入,同樣可以提供夜間行車的照明。
“這四輪騾車可以用兩馬挽曳,也可以用四馬、六馬和八馬。”鄭聰解說着,不知不覺将鄭克臧當初的原話給搬了出來。“當然這裏面是有說法的,什麽天子八馬、諸侯六馬,餘等不要輕易的去僭越就是了。”
“二哥,不要說那麽多了,讓餘等坐上試試如何。”
“就是,就是!”鄭柔的話引起了大多數人的附和。“反正擠一擠能坐四個,要不,就繞着安平城一圈?”
“這?”鄭聰心疼的不得了,但又隻能答應。“那好,就止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