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9年,日本德川幕府治下的外樣大名島津藩以“不分擔豐臣氏入侵朝鮮軍費、薩摩送還琉球漂流船時不道謝、不盡心促成日明貿易”等罪狀入侵琉球,将琉球王國兩百年積累下來的金銀、珍珠、寶石、祭器、古玩、絲綢、文等珍貴物品及琉球王、王弟、王叔在内的一百多名琉球貴族掠往日本,此後又強迫琉球割讓給喜界、大島、德之、與論、沖之良部等五島,同時又強派年貢,将琉球變成了島津藩事實上的殖民地。
1644年明清鼎革之際,因爲大陸混沌局面而頭暈眼花的琉球同時向北京的清廷和南明隆武帝稱臣,以牽制島津對琉球的進一步侵害,這樣從法理上來說脫胎于隆武政權的明鄭政權對琉球依舊有着不可分辨的宗主權。
“給飛鷹、飛龍發旗号。”遙望着已經出現在千裏鏡内的海島地平線,班長陳一命令着。“報告領隊他們,那霸已經到了”
突如其來的夷船震動了琉球方面,當三艘童子軍水兵營的戰艦靠近那霸港的時候,一艘福船樣式的五百料中山巡檢船沖了出來試圖進行攔截。
“果然好膽色!”望見這一幕的麻英皮笑肉不笑的贊歎了一句,随即冷冰冰的下令道。“命令騎士号開炮,告訴這些兩面三刀的琉球人怎麽守規矩!”
解開炮衣的騎士号搶風一橫,一舷的四門火炮次第打響,巨大的聲響和沖天的水柱,一下子把看似氣勢洶洶的琉球船給下得當即落帆停槳好半天後,才從巡檢船上放下一隻小船,緩緩的駛向看似并不危險的飛龍和飛鷹。
“爾等是哪裏來的野人竟敢擅闖港口,威脅巡檢!”雖然順着繩梯爬上飛鷹号的琉球人看到麻英等的裝束就是一愣,但這并不妨礙色厲内荏的他用福州官話咆哮着。“難道爾等不知道琉球乃是大清皇帝庇佑的宗藩嗎?”
“你說的可是北京城裏坐的鞑子?”麻英聞言大笑起來。“老子就是反的這幹清虜!”
“你們!”巡檢官看着不懷好意的一幹水兵們,身子情不自禁的後退了幾步,當後背抵住船舷闆的時候,他忽然驚悟過來,馬上換了顔色。“原來是東甯來的上國老爺,恕小人眼拙沒有認出來,隻是幾位老爺這船好似夷人的,這旗怎麽也好像換了。”
“換船不可以嗎?”謝寶反诘着。“你又是什麽人,老爺們換船你都要管!”
“不敢,不敢,小人是琉球申口方(注:相當于戶部、禮部、工部的混合體)泊地頭(注:相當于市舶司管理港口事務)在那霸的通事詹志安。”麻英等來琉球之前曾經惡補過一陣子琉球的位階,知道琉球的通事一般是從八品的裏之子、從九品築登之(注:裏之子和築登之是代表兩種士族的門第,前者門第高所以授官的品級高,但職司是一樣的),都是赤冠銀簪,号稱紅帽官的具體事務經辦人。“求教各位老爺是?”
“本官大明招讨将軍世孫麾下百戶。”由于現在自己代表的是東甯的顔面,因此麻英抱拳回禮并無剛才的傲慢。“本官所部在海上捕鲸,給養耗盡,想入港休整,順道将所帶的一些東西抛售,還請紅帽官引水入港。”
“是,是!”詹志安隻不過是普通的裏之子,琉球的從八品官也無法跟大明---哪怕現而今的大明隻剩下一隅之地---的正六品百戶相提并論,再加上對方船上黑洞洞的大炮不少,因此對于麻英的要求他根本無法拒絕。“隻是港内現在還有一些上國的船?”
所謂上國的船肯定不是指東甯的船,而是指來自江浙的中國船,這些船的船主大多是服務于滿清宗貴或江浙的豪門,詹志安這也是擔心關系敵對的雙方仇人見面,在港内大打出手,那琉球就遭了池魚之禍了。
“放心!”麻英給了他一顆定心丸。“他們不要臉,咱們還要臉,絕對不會在貴國境内成了糾紛的。”詹志安好不容易放下心裏,但麻英下一句話又讓他心中狂跳。“真要起了糾紛,賬在貴方這裏算不清,大不了出了海再算。”詹志安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怎麽接口,此時麻英眼眉一挑。“詹通事,餘等的根底和來意你都明白了,該引水入港了。”
“啊!”詹志安一驚,然而麻英的目光如刃,由不得他搪塞。“下官這就回去安排”
事實上清廷維系清琉之間的宗藩關系不過是爲了保持萬國來朝的臉面,其實對琉球地理位置的重要性根本漠不關心,而這種不關心反而造成了那霸港空前繁榮的局面,港口中不但有十幾條沙船、福船、廣船、鳥船等各式中國船,還有來自三四條來自日本(注:日琉貿易屬于薩摩口,是日本鎖國後除了長崎、對馬以外的唯一對外口岸---另外還有一個蝦夷口---薩摩藩因此積蓄了相當的财力,最後籍此成爲幕府的掘墓人之一)的關船、安宅船,就連朝鮮、暹羅、安南的船隻也各有一條,倒是時常來往的呂宋夷和佛郎機夷的商船這一次不見了蹤影。
“各船各派三分之一的水手輪流上陸休整。”麻英跟已經學會了閩南話的卡爾馮塞丁霍倫船長商議了兩句,作出了決定。“陳一、謝寶、楚進你們三個分别帶隊,霍(恩)教習,你和卡教習陪餘到街上走走”
麻英這次來琉球其實并不像他對詹志安所說的那樣是因爲給養耗盡,而是專門來試探着鲸油蠟燭、鲸骨、鲨魚皮、鲲皮這些東西的銷路,要等船上這些商品都銷售一空了,他們才會真正的踏上捕鲸之路。
在街上轉了一圈,麻英發現鲸骨的銷路最差,各方商号的開價甚至不如北汕尾島上的英圭黎商館給的多,因此下一次出航時肯定會被淘汰的,鲨魚皮、鲲皮在日本商屋得到一定的歡迎,但由于日本也很多年沒有戰事了,因此吸納的數量也不是很多,倒是以四文錢一根的價格實施傾銷的鲸油蠟燭是最受歡迎的,哪怕明知道麻英來自台灣,江浙的商人們依舊狂搶這種便宜貨,以至于轉眼間就将三條船近30噸的載荷給清空了。
“一根蠟燭四文錢,這次一共帶了五十萬根的蠟燭,差不多就是二百萬文,一文錢重四錢,也就是五千斤銅材。”麻英的這種算法其實有很大的問題,沒有人會光支付銅錢、銅錠而不選擇更加方便的金銀。“正好做了壓艙物。”
“大人!”得出結論的麻英正心滿意足的吃着海上難得一見的拉面,而他身邊的卡爾、霍恩兩個紅夷早已經被站街女給勾引過去了,然而他的惬意還沒有持續多久,一個留守的水兵就匆匆尋了過來。“大人,不好了!”
雖然琉球跟東甯距離不遠,但畢竟是外域,麻英一聽到不好了,當即着急起來,顧不得嘴邊還汁水淋漓,一下子站了起來,急不可待的問道:“出什麽事了?船這邊怎麽樣?”
“船沒有事,隻是第一批上陸的弟兄被人打了。”水兵也是從童子營出來的,所以雖然心急如焚,但出口的話還有條理的。“陳班長帶着弟兄們逛街,夷人教習吃罷酒去找女人了,兄弟們就在街上看風景,但沒有想到遇到一隊日本商人,不知怎麽就沖撞起來了,日本人罵咱們是亡國奴,結果打起來了。”日本人持刀行于鬧市街頭,聚衆呼嘯,招搖過市本來就是琉球一害,但琉球人惹不起日本人,日本人也就愈發的猖狂了。“小四郎上去勸架,結果被日本人用刀劈傷了,兄弟們回船拿兵器報仇,被謝班長和楚班長攔下了,這不,大家夥心裏有氣,派俺幾個出來找大人做主呢。”
一聽自己的人被打傷、砍傷,麻英的眼都紅了:“宋(松本)平彥的傷重不重?”
“船上的醫師看了,夠嗆,就是能留下一條命,少不得也要靜養年餘。”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麻英的臉都扭曲了,見勢不好,水兵忙進言道。“領隊,快回船,再不回去,兩位班長說不定就攔不住陳班長他們了。”
“回去!”麻英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丢在飯館的桌上,不過才走了兩步,他便停下來。“你去把幾位教習都找回來,順便去打探一下,這夥行兇的日本人是行商還是住商,若是行商,他們的船什麽時候開,切記,别把手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