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黃芳世

“戊午、十七年(明永曆三十二年)春、二月,明招讨大将軍世子鄭經以右武衛劉國軒爲中提督、總督諸軍;後提督吳淑副之,率師徇海澄。

經自七郡之失,頓兵島上。時總督郎廷相、海澄公黃芳世、副都統胡兔按兵漳州,黃藍鎮海澄,分防玉州、石碼等堡。初十日,國軒督軍至海澄,破玉州、三叉河、福浒;尋取江東橋,守将王重祿、呂韬奔潰。适泉、漳援兵至,國軒分兵迎擊。是日,國軒三戰皆捷,軍聲大振。廿三夜,取石碼,獲守将劉符、楊朝宗,遂軍于祖山頭,以迫海澄。滿州将軍副〔都〕統孟安自潮來援,國軒退屯石碼,浚濠築垣拒守;遂分兵屯漳州郭外。

是役也,國軒部将蘇爵戰卻,立斬以徇,諸将皆股栗;又能身先士卒,有被傷者辄出己赀賞之:故衆心悅服,所向皆捷。”

--------------《閩海紀要》

天幕下一支在這個時空算得上較爲龐大的艦隊正停泊在岸邊,密密麻麻的小舟如蜂群一樣來往與船隊與大陸之間,将數以千計的明鄭将士連同身上手邊的武甲軍械甚至戰馬、大炮等一一送上灘頭。而先期上陸的百十名官兵則在彼此長官的指揮下,開離了人頭攢動的海灘,以有序的編隊向大陸的深處逐一進發。

也是托戰事以及封界令的福,數千名鄭軍熱火朝天的登岸引發的偌大的動靜卻絲毫沒有外人的注意,隻消半天,這支數千人的部隊便消失在了丘壑起伏的内陸深處。看到運載的友軍已經登岸,明鄭方面的船隊也收起了小舟,在逐漸西斜的太陽下悄然向北方摸去。

就在這支明鄭登陸部隊上陸的第二天,一支數目更加龐大的清軍正舉着五顔六色的旗幟從毗鄰海灘不遠處的官道南下。由于戰事緊急且戰區甚遠,指揮這支清軍的将領并沒有小心謹慎的派人搜索官道的兩側,反而急不可待的要求自己的部下盡可能的加快腳步。

突然,在沒有任何征兆的情況下,弓箭如暴雨一般劈頭蓋臉的射向了大道,同時大炮的轟鳴聲也開始響徹起來。當被鉛子、弓箭打得奄奄一息的清軍發出垂死的慘叫聲時,事先埋伏在官道兩側的鄭軍嘶喊着沖殺了出來。

被突如其來打擊震懾的清軍很快就崩潰了,甚至拔刀出來砍殺了數名逃兵的清軍将領也最終不得不在親兵的掩護下落荒而逃了。趁着清軍大潰,鄭軍掩殺了一陣,随即收拾了部分糧秣、甲胄、大炮、馬匹和火藥作爲戰利品,随即向北消失在連綿起伏的丘陵中,隻剩下數百具殒喪在此的清軍悲慘的等待着腐朽。

“劉國軒到底在哪裏!”甯海将軍喇哈在自己的營帳裏暴跳如雷。“五天前報段應舉部一個參将營在去泉南水頭的路上被擊潰,四天前報興化副将在經泉北南鋪南下路上被其伏擊,今天居然又報潮州滿洲營三天前在诏安東北陳岱鎮外官道遇襲,難不成劉國軒他會飛嘛?爾等都是幹什麽吃的!”

“喇大人,以仆之見,不是劉國軒會飛,而是鄭逆的水師神出鬼沒。”随軍而行的巡撫楊熙摸了摸一尺多長的胡須如此分析着。“有舟船效勞,鄭逆可以日夜兼程,且舟船可以借水勢風力遠甚人馬腳力,故而可以乎南乎北,襲各軍之不備。”

“水師?又是水師。”喇哈雖然自命是國人貴戚高人一等,但對楊熙這位正二品的封疆大吏卻也不敢給予顔色,所以隻能微赤着雙眼,作出一副苦惱相來。“王爺督辦水師至今未成,倒讓鄭逆得以從容奔襲,這,這可如是好。”

楊熙分析問題還成,讓他解決問題卻有所不能,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才給出了一句話:“而今之計怕是也隻有謹慎前行,雖然有按兵縱敵之嫌,但也好過莽撞行事而緻損兵折将。”

“也隻有如此了。”喇哈也早有類似的想法,然而外表粗犷的他其實生性狡詐不願擔行軍誤期的責任,所以才想着辦法從楊熙嘴裏套出了這句話。“日它老母的,老子就不信了,等與泉州綠營彙合了,他劉國軒還有這麽好的牙口,一下子吃掉數萬人”

“南北兩面的鞑子援軍吃了苦頭,如今一天三停,估摸着一時半會是不敢輕舉妄動了。倒是黃芳世挾擊潰白衣軍聲勢有不可一世的氣焰,所以仆決議接下來就拿這個家夥試刀。”

劉國軒口中的白衣軍是一支有明鄭方面支持的反清武裝,其領導人朱寅是漳浦人,原來是一個邪(教)分子。鄭軍去年兵敗,此人就冒頭出來号稱朱三太子---光順治、康熙兩朝殺掉的朱三太子就有十幾位,也虧得有愚民會相信世上有不死不滅、長生不老之人---收容了不少鄭軍殘部,此後跟清軍打了幾仗,赢多輸少,逐漸成了氣候。因該部的标志是以白衣裹頭,所以被明鄭方面稱爲白衣軍,當然清廷方面的稱謂是白頭賊,無論哪種稱謂究其本質而言就是一群烏合之衆。

但黃芳世并不這麽看,他以爲自己能擊敗有萬人之衆的白衣軍就能跟同樣數量的鄭軍相抗衡,于是便在其餘各路清軍均磨洋工的情況下主動出擊,準備挑戰鄭軍的主力,也好在向康麻子邀功的同時一雪家仇。

當然黃芳世也知道自己的部隊恐怕跟劉國軒所部有那麽一點點的差距,因此他的計劃是築營死守,預備成爲一顆碾不爛壓不碎的鐵核桃,然後四面合圍他好中間開花。不過黃芳度顯然沒有鄭克臧兩世爲人的經曆,不知道當一顆鐵核桃是要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的,特别是當他與各路滿州将領的關系就一如後世那位最後希望别人看在**面子拉他一把的張軍長一樣的時候,這個代價就相當的高昂了。

三月初二,姗姗來遲的西路清軍賴塔部約一萬五千餘人在漳州城東的赤嶺一線背城布陣,希望與圍城的鄭軍所部決一死戰。但劉國軒早已經打定主意要避實就虛,拿黃芳世部開刀,便故意一把火焚燒了在漳州城外的營寨,作出就此撤軍的假象。清軍入關時的銳氣在經過三十餘年的腐化後早就不複存在了,見漳州圍解,這幹滿洲大爺和綠營二爺自然不願再跟鄭軍硬拼,遂心安理得的進入漳州休整,坐觀劉國軒部安然的撤出了漳東。可他們卻未曾想到,劉國軒其實是虛晃一槍,他前腳剛剛從漳東撤出,随後就再次奔襲水頭,将駐軍水頭鎮中的黃芳世軍一舉圍住。

“發炮!”一聲令下,隆隆的炮聲宣告了水頭圍殲的開始,黃芳世雖然在被圍之前就派出多路請援使者,但一來四鄰相距甚遠,二來無論滿洲兵還是綠營兵都沒有興趣爲救他這支戰後必将裁撤的團練付出自己的生命,因此他已經預定了失敗的苦果。

在火藥燃燒巨大動能推動下,炙熱的鉛彈很快就擊破了單薄的鎮門還将并不堅固的鎮牆打得分崩離析。就在鎮門破裂的一瞬,成千上百的鄭軍頂着盾牌和新紮的雲梯逼了過去。

鎮牆上黃軍拼命的發射弓箭和火铳,似乎這樣就能阻止鄭軍方面的進攻。然而在炮火的威脅下,黃軍射手往日的鎮定已經全然不見,顫抖的雙手射出的箭矢和铳子除了少數命中目标以外,其餘均以失的而告終。

近了,鄭軍的炮火已經停下來了,但還沒等恢複過來的黃軍提高自己的射術,雲梯已經架了上去。在前沖的弓箭手和火铳手的就近掩護下,一手持藤牌一手持利刃的數百名鄭軍魚貫沖上牆頭,厮殺随即展開了。

黃軍挺着長槍、揮着大刀迎擊着鄭軍将士,可訓練不足的他們很少有聯手對敵的時候,結果各自作戰的他們反而被人數較少的鄭軍分割、擊敗、驅散。當城頭上的激戰正酣的時候,扛着原木當攻城椎的鄭軍已經利用城頭壓制火力熄火的空檔,撞開了在炮火下已經殘破的鎮門,并順利的清除了門後障礙物掩殺了進去。

看到鄭軍已經從南門沖殺進來,黃芳世的一腔雄心化作了不可抑制的害怕,他害怕兄長黃芳度的遭遇落在自己的頭上,徹底喪失了勇氣的他,顧不得指揮部下抵擋鄭軍,反而驅使着親信家丁從還未攻破的北鎮門突圍而逃。

打馬而逃的黃芳世根本來不及回頭去看陷落後的水頭鎮是怎麽般景象,就知道身後有追兵的他抱着馬脖子拼命夾着馬镫,吃痛的戰馬嘶吼着拼命奔跑着,結果卻是腿一軟,跌到在了地上,将黃芳世整個抛了出去。

所謂禍不單行,摔得暈暈乎乎的黃芳世還來不及從地上站起來,身邊家丁的戰馬就他身上越過,其實不少鐵蹄就落在他的身上。倒黴的黃芳世徹底痛暈了,見勢不妙的家丁趕快勒住馬将他救起,随即趕在追兵到來之前溜之大吉了。

沒有抓到黃芳世是劉國軒水頭一戰的遺憾,但這個遺憾很快就被傳來的消息所彌補了,又氣又急又傷的黃芳世終于沒有擋住死神的召喚,在水頭之戰一個月後不治身亡了。

宿敵黃芳世雖然死了,但段應舉和數萬姗姗來遲的滿洲兵、綠營兵卻終于開到了,劉國軒還來不及慶賀自己的勝利,一場更激烈的戰事便迫在眉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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