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右武衛薛進思棄汀州,奔回。
初,吳淑以汀州屬閩、贛要地,請重師彈壓;鄭經使進思守之。及北兵破邵武,進(删思字)至建甯縣,距汀州數程;進思聞之,倉皇失措。劉應麟願傾家赀饷兵固守,進思猜疑不從,棄城宵遁。應麟奔潮州依劉進忠,發憤病死。”
--------------《閩海紀要》
一連串的失敗讓明鄭方面愁雲慘淡,然而鄭軍的失敗還在繼續。就在永曆三十一年的正月廿九日,清軍強攻興化,明左提督興明伯趙得勝戰死,而中了清軍反間計的何佑縱兵坐觀趙得勝部慘敗,随即在孤軍作戰的情況下棄城而逃。
興化即失,清軍馬不停蹄奔泉州撲來。此時泉州兵馬大多調往興化,城中兵少且并無防備。突然見清軍出現在城下,當即大嘩,守備林定化妝僧人出逃外,來不及逃脫的鄭軍标将林孟、參宿營營将謝貴等奮力死守,終因寡不敵衆陣亡在城頭第一線,泉州由此失守。
泉州在二月中旬失守後,漳州的門戶爲之洞開。由于主力已經悉數在烏龍江和興化兩役損失殆盡,僅靠朱錦身邊的千餘護衛根本無力抵禦源源而至的清軍,不得已朱錦決定棄守漳州、海澄等地,退往思明州。
逃亡的道路向來坎坷,再加上看到潰軍兵甲不齊的凄慘像,朱錦憂愧于心,想想自己本來占據七郡之地,轉眼土崩瓦解如喪家之犬,一時沮喪,當即準備撤軍返回東甯。幸而當地百姓聞訊跪地挽留,再加上角宿營吳桂等部收攏各方潰兵,這才暫時轉危爲安。
既然暫時安定下來,朱錦便欲重新振作,便以不戰而逃之罪處死了薛進思,接着又以許耀烏龍江一役的處置失當、率先逃跑之罪施罰仗百下,随後又撸奪了何佑的将軍印玺讓他和剛剛釋放的吳淑一起待罪立功。
此外,朱錦還憶起了此前新附軍的拙劣表現已經因爲劉進忠而中斷的新附軍軍眷遷台之事,指示立刻施行。王進功、沈瑞、張學堯等人的家眷本來已經遷至海澄,這次便直接運往東甯,唯有劉炎以母老病爲由,派兵在海上攔截運輸船隊,并随後北上投降了清軍。
劉炎的叛逃讓馮錫範找到了機會,他向朱錦進言,指出陳繩武的若幹次失誤,朱錦正在惱怒部屬無能,此時受到挑撥更是偏聽偏信,随即下令讓陳繩武回東甯修養。陳繩武黯然歸台,卻讓陳永華驚疑起來,思前想後之後,他再次向朱錦進言,冊立鄭克臧爲監國。
對鄭克臧的能力初步認可的朱錦,這次是略微猶豫便同意了陳永華的建議,不過爲了安撫陳永華,朱錦并沒有下令罷免他的東甯總制使的官職,反而在冊封的诏令中叮囑鄭克臧要跟着陳永華學習政務,一切還要繼續以陳永華爲主
“欽舍,不,監國穿起這皇蟒袍來還真好看呢。”
幾名侍女在陳昭娘和鄭克臧面前叽叽喳喳的說着好話,然而這番話固然讓久病在床的陳昭娘臉上浮現出幾分歡喜的顔色,但卻打動不了眉頭緊縮的鄭克臧。
看着陳昭娘已經瘦得脫型的面容,鄭克臧心中難過,盡管兩世爲人的他對陳昭娘并沒有十分深刻的母子親情,但這麽些年朝夕相處下來,陳昭娘對他怎麽樣,他自然明白,再聯想起前世的父母,語氣中自然帶着一絲的不舍:“阿母,要不要着人擡到院子裏曬曬太陽。”
“阿母總不見的就這樣出去曬太陽。”陳昭娘輕輕捏了捏鄭克臧的手。“雖然你把鏡子藏起來了,但阿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醜樣,就不用在給人笑話了。”這番話讓幾個侍女眼裏都喊着淚。“阿母一直再想欽舍當大将軍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也很想看到欽舍娶親生子,可是阿母的身子骨不行了,說不定就看不到那天了。”
“阿母,能看到的。”鄭克臧心中一抽,類似的話,前世的生母在病榻上也跟自己說過。“阿母的病一定會好起來的。”說到這,鄭克臧神色一動。“阿母,要不兒子這就給父王去信,讓他做主成婚,給阿母沖喜。”
陳昭娘一喜,但神色很快黯淡下來:“你父王在大陸吃了敗仗,還是不要讓他分心了。”
陳昭娘的語速極緩,仿佛這短短的幾句已經耗去了她極大的精力:“再說了,哪有讓新媳婦到病床前叩拜姑姑的道理,這樣是沾上晦氣的。”
陳昭娘堅定的神情讓鄭克臧知道她不是在開玩笑,正當鄭克臧垂淚欲滴的時候,陳昭娘又用低沉的聲音問道:“對了,欽舍,你是看上哪家閨女了,阿母做主,先去打過招呼,也免得日後因爲阿母的身子,耽擱了你們”
“阿母!”鄭克臧明白陳昭娘所謂的耽擱是指什麽,無非是大孝期間不能成親、訂婚,想到陳昭娘此刻還在爲自己着想,鄭克臧飛快的抹了抹臉上的眼淚。“阿母說的是,”鄭克臧唯今能做的隻有順着陳昭娘的心思。“隻是兒子還沒有中意的姑娘,全憑阿母做主。”
“你這個孩子,”陳昭娘閉上眼幾乎讓人以爲她已經沉沉睡去了,正當鄭克臧示意傳喚太醫的時候,陳昭娘慢慢的說到。“陳大人家的閨女不錯,要不”
“好,好,”鄭克臧連聲應道。“兒子馬上安排下去,阿母盡管安心養病就是了。”
“隻要日後能與你好就行了,也省得日後埋怨阿母”
說完這一句仿佛遺言一般的交代,陳昭娘的身子仿佛不負重荷一樣萎頓了下去,鄭克臧頓時大驚失色:“太醫!快叫太醫來”
“這個賤人終于死了!”陳昭娘的噩耗傳來,錦華院裏卻傳來了歇斯底裏的笑聲,覺得丈夫的愛寵、兒子的地位都被陳昭娘母子搶去的唐和娘不顧自己同樣病重的身子也不顧向來端莊淑怡的風範一下子從床上躍了起來。“笑到最後才是赢家,餘終于赢了!”
看着母親癫狂的表現,才九歲的鄭克爽吓得直往侍女的身後躲去,終于回過神來的唐和娘看到兒子害怕的樣子,慢慢的伸出手來:“秦舍,到阿母這裏來,阿母想你了,來呀!”
心智還未成熟的鄭克爽又如何敢到母親的身旁上,唐和娘說得越是溫柔,他卻是害怕,于是突然間扭頭向屋子外面跑去,看着兒子的反應,唐和娘臉上充滿了失望和疑惑:“秦舍他怎麽啦,餘是他阿母,他怎麽可以這樣對餘。”
看到唐和娘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侍女們急忙勸慰道:“夫人,還是回床上休息,二公子隻是一時被夫人吓到了,小孩子,一會就會好了,等一等奴婢就抱他過來。”
“被吓到了,餘什麽時候這麽可怕了,居然連親生骨肉都怕的要死。”唐和娘用瞪得大大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伏地求饒的婢女們。“爾等是不是再瞞着什麽?”不要說,女人的直覺向來敏銳。“去,把銅鏡拿來。”
婢女們忐忑不安的将鏡子呈到唐和娘的手裏,唐和娘就着燭光一照,往昔端麗的婦人,此刻也同樣瘦骨嶙峋,一副令人作嘔的病相,唐和娘用盡全力将銅鏡扔到地上:“怪不得呢,餘也是要死了,但餘不甘心啊,雖然赢了那賤人,可還沒有替秦舍拿回屬于他的位置,餘不甘心呢,餘不甘心呢!”
但不甘心也沒有用,正所謂閻王要你三更死,哪能留人到五更。就在陳昭娘過世之後的第三天,唐和娘終于沒能阻止死神帶走她的生命
短短三天内,朱錦的一妻一妾先後死别,平靜的安平城頓時成了白色的海洋,不少人由此聯想到明鄭在大陸上的慘敗,不禁紛紛憂心起台灣的未來。
然而正當東甯上下議論紛紛之際,披麻戴孝的鄭克臧來到唐和娘的靈堂。看着跪伏在那留着口水,顯然已經沉入夢鄉的鄭克爽,鄭克臧愛憐的抱起他。九歲的孩子已經很沉了,若不是鄭克臧天天打熬筋骨,幾乎抱不動這小子。
似乎感受到身子的晃動,鄭克爽睜開了眼睛,一看是鄭克臧,小孩子頓時哭了起來:“大兄,阿母死了,阿爹在大陸不回來了,秦舍就剩下一個人了。”
鄭克臧把他攬在懷裏:“大兄的阿母也死了,大兄現在也隻是一個人了,不過大兄不孤單,大兄還有秦舍,秦舍也有大兄,餘等以後就在一起。”
“不,秦舍以後跟老身住。”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的響了起來,鄭克臧一驚回首看去,就見原本不該出現在此的董國太漫步行來。“來,秦舍到姑婆這邊來。”
鄭克爽擡頭看了鄭克臧一眼,鄭克臧想了想,他原本是準備把鄭克爽控制在自己手裏,但董國太橫插一杠,已經讓這個計劃無法施行了,既然如此,他便點點頭,鄭克爽一見他同意了,便跑了過去抓住了董國太的衣襟。
“欽舍,你父王既然把東甯交給你和陳複甫,你責任重大,秦舍還有老身來帶。”董國太此時才解釋了一句。“另外,會典上說,天子守孝綴朝二十七日,鄭氏雖然不過賜姓,但也算得一方霸主,你守孝三月便是了,切切不可因此怠誤了正事!”
鄭克臧一時也搞不清董國太的意思,隻是下意識的躬身應道:“諾!孫兒知道該怎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