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要說的話委實讓她有些興奮,扶萱的美眸愈發亮了些,她抿唇兀自壓了壓心下激動,這才開口道:“夫君,你把耳朵湊過來。”
女郎媚眼如絲,故意将聲音捏地嬌嬌軟軟,捧雪又故意挪了幾挪,挨挨靠靠,若即若離,謝湛被她這一連串行爲激地心中升起急躁,克制着直接上手的沖動,到底是從善如流地俯首向他的妻子。
扶萱帶着異常期待的情緒,将她的要求輕輕柔柔地往謝湛耳朵裏拍過去,口中熱息将郎君耳窩弄地不住發癢,“……好麽,夫君?”
扶萱話落,謝湛神色微僵,當即拒絕:“不行!這哪是一個要求?這是兩個。往前做過的我可以答應,另一個不行。”
扶萱哼哼唧唧地:“可你上次流鼻血時求我答應你,不是承諾了我,什麽都願意爲我做,什麽都依着我麽?怪不得都說郎君在床榻上的話永遠不可信,原來你跟别的郎君也沒有什麽區别,爲了睡到人,什麽謊話都能扯得出來。你誇它好看,正合你心意,我也覺得好看,也合我心意,你就不能爲了我穿一回麽?”
謝湛臉色更僵,靜了好長一段時間,心中歎息,這小女郎記憶太好也不見得全是好事,專程記得他欠下她的東西。
他猶豫了半天,眼神飄虛,難堪地啓齒道:“哪有郎君穿绡紗的?還是個舞衣,顔色又那般豔。”
扶萱呼吸窒了瞬。
他竟然松口了!
她提出時本是做好了被他嚴厲拒絕的準備,高傲如謝湛,怎可能應下這等事?可他當下的意思,分明是有希望應下啊!
扶萱激動地心髒砰砰,幾近跳出來,有生之年能看到大名鼎鼎的風華郎君扮成一位妖豔女郎,是何等石破天驚!如此見聞何等難得!
扶萱當即再墊腳去蹭着他的脖頸,吻他的喉結,将他手捉到她小衣的系帶邊,聲音愈發甜膩:“長珩哥哥……夫君……郎君……你答應我嘛,六郎。”
謝湛眼紅一寸,視線漂移,不敢落在故意勾他的扶萱身前,扶萱卻是将他越抱越緊,嬌滴滴地再度抛出一個誘餌:“你不是最喜歡我這麽?你若是應我,我今日便破例允你……”
扶萱最後幾個字落地,謝湛渾身血液沸起,直往四處叫嚣,他不可置信:“你從哪學的這些?”
扶萱一下就感覺到了她夫君的變化,她壓住心中羞澀,厚着臉皮重複他當初在清溪園回她的話:“我學習夫君的優秀品質啊,勤學、好問。”
謝湛氣息浮動,動情到脖頸都開始泛紅,“以後不許去我的書房。”
扶萱對他這個話充耳不聞,心道怎麽可能不去,繼續對他窮追不舍:“夫君,隻要你容我給你簡單梳妝,再去換個衣裳,我今日就答應你那樣,你當真要錯過這次機會麽?”
……
小一刻鍾過去,從“聽風苑”的内室屏風後現身一位身量高挑的紅衣“女郎”。
其烏發如雲,朱唇玉面,神色清冷,即使着的一襲豔麗舞衣,也可窺見“女郎”舉手投足間的優雅自持。一雙桃花美眸倨傲看來時,分明冷冽地沒有絲毫情意,卻教人因這份遙不可及的冷豔高貴而心下震顫。
當真是一位氣場十足、極爲清冷的絕色佳人。
扶萱瞪大雙眼,神魂颠倒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唯一的遺憾,是這紗衣雖寬大,可長度本就隻及她的膝蓋,謝湛身量高,被他這一穿,往上扯了好幾寸,即使有内襯在,可那烏泱泱處仍舊若隐若現,頗爲刺目。
扶萱不适地移開眼,欣賞上半截美貌,真心實意地道:“謝六郎真不愧對‘玉人之資,容姿脫俗’的稱贊,仙人下凡也不過如此。可這身輕佻的衣服,當真亵渎你的氣質啊。夫君,我覺得普通女裝才與你更相襯,那樣的話即使走在街上,旁人也定認不出是你的。”
謝湛敏感地抓住了她話裏的意思,瞳孔震了一下,“你莫得寸進尺!閨房之間玩樂就罷了,還指望我如此出門不成?”
頂着一身妖豔着裝,開口卻是磁沉的嗓音,扶萱嫌棄地:“你别開口了,讓我先欣賞下佳人美貌,你的聲音會破壞這種美感。”
謝湛:“……”
扶萱欣賞片刻,腦中又萌發了新主意:“往前都是你畫我,我慷慨地爲謝長珩作仕女圖提供了多少素材啊,可你這麽美,也不能浪費了,我也想畫畫你。”
謝湛狠狠地倒吸一口涼氣,額側的筋脈跳起,“畫……畫畫?你要讓我顔面掃地不成?還有,就你那水平能畫出個甚?不行,這個絕對不行!”
扶萱笑嘻嘻地道:“我的水平不行,你的可以嘛,我這就去取銅鏡來給你瞧瞧,你可以自個畫一……啊,你做什麽?我還沒欣賞夠。”
扶萱重穿回去的衣裳被人三兩下撕落,人被他攔腰抱起,謝湛當真被這個女郎得寸進尺的想法激地無法再容忍下去,他咬牙切齒地道:“爲夫穿這身衣裳可不是爲了作畫所用,夫人看也看了,該輪到爲夫取好處了罷。”
“你說了聽我的!我的東西還沒取呢。”
“輪換着來!”謝湛隻敷衍了一句便教扶萱再不能言語。
……
該日的動靜鬧地極大,謝六郎頂着女郎的裝扮,半身豔麗的舞衣亦未褪,就将熱汗灑地淋漓盡緻。
可他一張極盡冷豔的奪目美顔,眉目深邃凝着她,大氣秀美,掐着她時,頭上晃着一支她的珠翠,口中卻是男人的沉磁喘音。
郎君如此,扶萱心中又覺别扭,又覺有些禁忌的刺激,她緊張無比,亦心動無比。
圓月初升時,求過幾次饒的扶萱哭笑不得,覺得自己又被人騙了,力量相差懸殊,隻要她的夫君占據上風,她這樣身嬌體弱的女郎是不可能反敗爲勝的,她的主意還沒開始,就已經再無力去實施,綢帶還躺在匣子裏。
當神清氣爽的謝六郎替她收拾好,取來外出的衣裳給她穿時,扶萱雙目都哭紅了,嗓子也啞了,她幽幽咽咽地痛斥他,又拒絕他的提議:“謝湛,我才不要陪你去看燈。”
她連名帶姓地喚他,便說明是真的惱了,謝湛将她拉入懷中,讨好地吻了吻她的眼皮,溫聲道歉道:“怪爲夫太動情,失了分寸,下次定由着夫人來。”
扶萱揉了揉紅腫地不成樣子的身前,撇過臉去,“想得美,沒有下次!”
謝湛好氣又好笑,吻她唇角,輕哄她道:“說的什麽氣話?它是你的,你不用不是白白浪費了?真那樣,苦的也不單單是我不是。”
謝湛的話可謂一語成谶,沒過幾日扶萱便被診出有孕,從此,兩人的苦日子可不單單是一兩日。
然這是後話。
當下謝湛還得對着生氣的妻子百般哄。
扶萱對他好時那是真的好,有求必應,主動熱情,可她天生性子裏有着一股倔強,她要真犯起那股矯情勁兒,謝湛隻有看着她造作的命。二人你來我往,行事時謝湛說了算,過了那陣便又得将妻子好好捧着了。
一代名士引經據典,好話說盡,說到口幹舌燥,她的妻子才以“他穿一次女裝陪她出門”爲條件,應下陪他去觀看花燈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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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内花燈璀璨,河中燈火星星點點。
中秋節是一年之中百姓爲慶祝豐收而最愛參與的節日,成千上萬的花燈被燃起,節日氛圍濃厚,街上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帶着桂香的徐徐秋風拂袖,郎君風采湛然,輕衣博帶,女郎笑容燦爛,二人懷着極好的心情,特意選了秦淮河人頭稀少的另一側,攜手沿着河邊悠然前行。
距離初次定情的中秋節已經時隔三年,因一時心中感慨良多,誰也沒有開口講話,直到無意間瞥見河對面有個熟悉的身影蹲在河邊時,扶萱瞳眸震了下。
那女郎身形纖弱,其一身青衣,氣質如蘭,燈光融在其溫柔的眉眼間,她微笑看着身旁人。
扶萱怔忡,搖了搖謝湛的胳膊,“六郎,那個女郎是瑤瑤罷?”
謝湛順着扶萱目光望過去,看清後,于心中微歎一氣,輕輕提了下唇,“你不是該詫異那個郎君麽?”
扶萱一顆心都在張瑤身上,竟是忘了去看她身側那一身湛藍衣裳,謝湛這一提醒,她凝目而望,霎時心中騰起激動,“潇、潇哥哥,那是潇哥哥?他們二人何時好的?我怎不知?他們竟然在我眼皮子底下瞞着我!”
謝湛安撫小妻子激動到慌亂的情緒:“萱萱,如若他們認爲該告知你,自然會給你講明。你給他們一些時間。”
他分散她的注意力:“不如我們也去擇一盞蓮花燈,放入河中祈福?”
“可夫君你不是不相信這些麽?”扶萱果然被他的話引導,目中有些期待,口中卻是些許忐忑。
謝湛略微思忖,牽着她繼續往前,“想你我二人緣分何等奇特,怎會于千萬人之中相遇、相許、相愛,我亦開始相信命運一說了。有無憾的今生,期許來生亦能如此,能與你再度相遇。”
扶萱心中燙了一下,可她不想被他的話語帶進去。
她太了解自己的郎君了,他愛她的方式多種多樣,爲她作畫寫詩,調香制粉皆無傷大雅,可他還有一出抵死糾纏,甚爲磨人,如若當下她回應他她亦如是,他今夜的熱情她定然是招架不住的,她上下都痛着,此刻決計不能附和他。
扶萱含笑道:“我聽說上了年紀的人,總是要更信命一些的。”
謝湛怔了下,繼而微笑:“是麽?看來今日還沒讓萱萱滿意啊,還要長珩哥哥證明證明?”
沒有戲弄到郎君,反而被他将了一軍,迎着謝湛意味深長的目光,扶萱燙紅了臉,磕巴了下說明了心中的膽怯:“不、不用,長珩哥哥龍精虎猛,沒有上年紀……唔,我爲什麽要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你閉嘴!”
謝湛不再逗她,與她往買蓮花燈的方向走。
大梁當下正逐步繁榮,國泰民安,一路上可見到大梁百姓高談闊論,言笑晏晏,河中花燈,有乞求風調雨順的,有祈求家宅平安的。
謝湛與扶萱相攜邁入繁華大道,至燈火通明處,走過人前時,郎君的高貴清冷風姿,與女郎的豔麗明媚相應成趣,人們不禁轉眸凝望他們,多人目中不乏看到癡住出神。
認出二人的人,有欲上前招呼的,卻被謝湛冷冷一瞥止了步子,他們多少聽聞過這位年輕太傅的性子,爲民造福,當真有宰相之風,卻是除了家中妻室,素常是高山皚雪般,尤不愛與人親近,讨厭人與之套近乎。
濱江樓上,愛論政事的文人雅士瞧着樓下衆人圍觀的一對伉俪,亦借着酒意抒發感概——
“謝六郎與扶女郎當真郎才女貌啊,容色如此出色,賞心悅目。”
“朝政清明,天下大定,扶家郎君和謝六郎皆功不可沒。扶女郎亦不诓多讓,聽聞除了那‘遠麓書院’開始招收女學生,她還新辦了個醫館,專是培養女大夫。”
“一個是風華郎,一個是驕陽光。”
……
旁人的議論聲,扶萱和謝湛未聽入耳,即使入耳,他們也不介意别人的任何評論,他們心中坦然,自信滿滿地行在建康城街頭,心中爲彼此相知相許而驕傲滿足。
二人各自提着一盞蓮花燈,借來筆,分别往上題字。貌美女郎赤色衣裙随河風飛揚起,廣袖翩跹,身段婀娜妙曼,如花似玉,惹得身側路過的郎君們不住投來目光。
謝湛輕挑下眉,看妻子眉目專注,也提筆在自己的燈上落字。
謝六郎何等絕塵姿容,其身形挺拔俊秀,神色清冷高貴,手指更是修長白淨。風華郎君提筆時,一筆一畫皆優雅迷人,伸長脖頸朝其觀望者數不勝數。
扶萱眼尾擡起,側臉朝謝湛:“六郎,你能猜到我寫了什麽祈願麽?”
謝湛看她一眼,淡淡地:“這有何難?”
扶萱垂目看一眼自己的河燈,将燈往懷裏緊了緊,“你偷看了?”
謝湛眼皮都未擡一下,“你剛寫了幾筆,我能看到個甚?待我寫完,你來看看是否能湊成一對,便知我是否哄了你。”
扶萱美眸流光溢彩,心裏爲與夫君心靈相通而驕傲,口中卻是哼他一聲,“你怎這般自負?”
謝湛偏過頭來看她,便見她以唇形“罵”他:“真不要臉。”
謝湛輕輕笑了聲,并不再多言,寫完自己的祈願,待她也寫完畢後,與她攜手去了河邊,将喧嚣塵世盡數抛在身後。
二人蹲在河邊,捧着自己的燈給對方看,而後相視一笑,同時将蓮花燈放入水中。
兩盞蓮花燈緩緩遊走,一并彙入蜿蜒的星河燈海,上載相同的潇灑草書,相同的美好誓言——
女郎的燈上書:“風雨如晦,時光靜浮,皆與君同語。”
郎君的燈上書:“雲月卷舒,歲月長短,皆與卿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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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攜說笑着行過朱雀橋時,一位郎君與他們迎面。
萬千燈火爲背幕,清風明月以照,陳恬一眼就看到了那位人世中心的女郎。她眸光流轉,笑意盈盈,紅唇張張阖阖,與她身側的郎君叙話,而高大挺拔的郎君側身朝她,微微曲着腰,就着她的身量,手摟着她的腰相護于她,仔細聆聽。
“萱萱。”
陳恬于心中釋然地輕輕喚了聲,不願打破眼前如畫的夢境。
就在三人即将擦肩而過時,光彩奪目的煙火升至夜空中,躍騰綻放,絢爛無比,幾人視線随之往上,看向天幕,見燈火紛紛燦爛如星隕,赫赫喧虺似火攻。
輝煌璀璨,光華燦爛。
郎君附耳朝她——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吾之心兮,永不移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