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水汽騰起,昏昏燈火在壁上投下影子,水池中氣息靡靡。
女郎被他沉溺的模樣逗地嬌嬌一笑,她手指掐着他肩,“六郎,回、回去!你的傷口不好沾水。”
謝湛寬慰:“沒入水。”
扶萱呼痛,埋怨了一句。
謝湛這才就此抱她起身,往寝室方向行去。
扶萱驚訝于他的故态複萌,又驚訝于他天外飛仙的行爲。
她掙脫不得,自我喃聲:“往後我再不好奇了。”
謝湛看着她笑,“古往今來作學問與探案一樣,講究好奇尚異,你如今有如此優秀的品質,又真真與我相配,作何要丢棄?左右這樣隻會讓人愉悅不是。”
他一口氣講了這般多好似很有道理的話,直讓扶萱目瞪口呆。
她拍了拍他的肩,“歪理邪說!你不是清高傲氣的謝六郎麽,怎突然這般伶牙俐齒了?”
謝湛輕笑一聲,含情脈脈看她,“在你面前豈敢傲氣?萱萱如此仙姿玉貌,性子還這般招人喜歡,我可不能就此錯過,讓旁的郎君得手了去。既是萱萱喜歡聽人說好聽話,我自然要投你所好。”
謝湛不是笨嘴拙舌之人,卻不會對誰都這般好臉色,更不會随意讨好誰人。
因她最特别,所以他對她的方式獨一無二。
扶萱對此心知肚明。
郎君半真半假的誇贊她、讨好她,扶萱被逗地心花怒放,她努力咬着下唇,強忍笑意,眼睛笑盈盈地望着他。
謝湛啄了啄她的鼻尖,“可以繼續了麽?”
扶萱心情美美,她千嬌百媚地看他,沒甚抵抗力地點了點頭,“嗯!”
聽聞内裏有模模糊糊的對話之聲,看不見二人當下情形,石清自以爲自家公子得了空,遂在外大聲禀報:“公子,周公子求見。”
謝湛微一頓。
而後隻回石清道:“給他取壇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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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湛終于從床榻上起身,穿戴衣裳,出現在書房時,周悅正皺眉倚在窗邊,百無聊賴地望着庭中密密麻麻不住的雨線。
謝湛看了眼尚未開啓的酒壇,玩笑道:“周青毓今日吃錯了什麽藥不成,我的酒都瞧不上了。”
周閱轉頭看他,冷不丁看到謝湛儀态風流,眼尾餍足的春色猶存,不覺怔住片刻。
謝湛穿地随意,中衣外的外袍虛虛披着,胸脯上的箭傷和脖頸上的痕迹若隐若現,混迹花叢經驗豐富的周閱一看就知方才好友被人如何對待。
周閱“啧”一聲,好奇道:“是她?”
謝湛摸了下自己身前的印子,給了周閱一個“還能是誰”的表情。
看着一向清冷的好友目中含笑,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樣,周閱了然地又“啧”了聲,這才與謝湛對坐,看他煮茶。
謝湛此人本性雖清冷,開口話語也毒,但真見到他一副遇萬事皆能從容淡定的模樣,便會覺得自己的難題于他而言或許不過小事一樁。更何況,客觀上,他還當真有這個本事。
周閱本是慌亂的心跳,漸漸平緩了下來,他感歎道:“替你高興。能遇見你真心喜愛的,當真不易。”
二人自小一起長大,周閱對謝湛的挑剔深有感觸。性子太軟太溫和的女郎,于骨子裏大膽的謝長珩而言,并無多少挑戰,即使他看得上幾眼,也不會喜歡地長久。娴雅大方的那款麽,當他的妻子替他打理家宅最佳,處出有紅顔知己的心心相通的味道,那也不能夠。
他就喜歡桀骜不馴的,但又不能桀骜到眼裏沒他,總之是一種并不好把握的度,恰好能制得住他,又能被他制住的。
謝湛笑回:“天意。”
他朝周閱遞了杯茶,開門見山問:“尋我何事?可是你周家有人不開眼,這回跟着王家的,在城裏鬧事了?”
周閱一怔。
他沒想到自己這位好友心如明鏡到此地步,周閱失語地笑笑,“被你猜中了。”
周閱三言兩語将自家兄長被人慫恿着做的糊塗事講了一番,期待地看向謝湛,“長珩,你可有法子?他不過一時沖動罷了,當真并非是要反聖人。”
謝湛神色微頓,掀眸看向對面外人看來潇灑風流,實則不過是爲了兄弟和睦放棄争權的青年郎君,他正色道:“周青毓,這可是你的機會。”
周閱眼中眸光微晃,卻搖頭道:“算了。”
周母早逝,隻留下周大郎與他兩位嫡子,周父并未續娶,周家下一任家主無疑隻得從這兄弟二人之間擇取。周大郎耳根子軟容易受人影響,對周閱這個兄弟的愛護卻是實打實的。
謝湛漫不經心地:“救他不難,可你想清楚了,救了他,你周家往後的路如何走?王家此次不會有事,你兄長也不會有所改變,他若還要接管家族,這以後……既然不願你家族勢弱,你爲何要躲起來?”
夜雨潇潇,庭院裏翠竹搖曳,一陣涼風從窗牖吹來,院中的花香飄進。
室内空氣靜谧。
謝湛看見好友眼中的掙紮,提點了一句話:“科舉制度,聖人急需有人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