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冬陽初升,雀鳥始鳴。</p>
一大早,一輛極爲寬敞華貴的馬車從烏衣巷辘辘駛出,停在了永栖巷扶家府門外,馬車後方帶了足足幾十位随行侍衛。</p>
謝家家主與未婚妻的徐州之行高調至極,恨不得使得整個建康城人人皆知。</p>
扶以言親自出門給愛女送行,接受謝湛的見禮後,他朝扶萱身後人嚴厲命令道:“好好護着她,不得有絲毫閃失!”</p>
扶萱身後一位侍衛打扮的人拱手郎聲道:“是!将軍放心!”</p>
此人不是旁人,是扶家家主、南郡公扶炫。</p>
扶炫本是可以隐藏身份後,悄無聲息地進入徐州,但得知扶萱與謝湛同行,又不放心自家的小女郎,遂就幹脆僞裝成了随行侍衛中的一員,與漠九一般,護衛扶萱。</p>
好在他是軍營出身,不像建康城許多世家公子哥吃不得苦,讓他坐馬車,還沒他騎馬來的恣意,加之他終究是要與謝湛合作的,這樣同行的安排,倒也甚是妥帖。</p>
扶萱看着反常啰嗦的父親,将身上的小香囊解下,給扶以言挂在了腰上,忽視有着突兀的搭配,道:“阿父,我給你帶好玩的物什回來啊。”</p>
扶以言失笑,小機靈這是将他每回外出時朝她講的話,原封不動再還給他呢。</p>
也不知是否因年紀大了,見不得兒女離開,扶萱年前甫一說要去徐州,他便生出不舍來,可偏偏呢,又不想将素來愛遊玩的愛女拘在屋裏。</p>
更何況,愛女早晚是要去謝家主家的,這回她是以謝家準主母的身份出巡,能趁機提前鍛煉一番,對她往後管事也有益處。</p>
因而,扶以言饒是心有幾分擔憂,但念在扶炫與數位侍衛護着,也沒攔着。</p>
謝家馬車招招搖搖地出了城後,雖是大張旗鼓,但目的自然不是單純出去賞景玩樂的,是以,出行速度未特意放慢半分,保持着平常謝湛他們出行公辦時的速度,可謂快馬加鞭趕路,這便苦了随行的扶萱。</p>
饒是小女郎硬生生地忍耐着,但長途跋涉,舟車勞頓,說不辛苦也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其中還走了一段距離不算短的水路。</p>
到第四日晚,在冬風肆虐的河中搖晃大半日後,扶萱整個人吐了個昏天黑地,再無法摳着掌心保持清醒。見她如此,謝湛與扶炫一合計,便将最後一截水路轉成了行陸路。</p>
于是,一行人登了岸,在宵禁前進了廣梁郡郡城。</p>
馬車停于就近的一間客棧前。</p>
因是吐了數次,扶萱已然面無人色,整個人渾渾噩噩,車廂中,謝湛摟住她的腰身,撫摸懷中人的纖纖青絲,往她臉頰和鼻尖心疼地吻了吻,問她:“要抱你下去麽?”</p>
扶萱捂着自己都嫌棄味道的嘴巴,沖他虛弱地搖了搖頭。</p>
又不是在私家府邸,大庭廣衆之下,她要真由他抱着大剌剌地進客棧,這謝家家主和準夫人的名聲,便真能被糟蹋地徹徹底底。</p>
謝湛未再多言,隻給她喝了幾口溫水,摟着她,等着石清那邊的動靜。</p>
須臾後,進門詢問的石清返回,在馬車邊回禀道:“公子,此家客棧隻有五間客房。”</p>
再後的話不必多說,也能知道是不合适了。謝湛此行特意高調地帶了衆多奴仆,别說五間,便是十間也是不夠的。</p>
“方才問過掌櫃,方圓五裏皆再無客棧。”石清再道,“可要再去城西問問?”</p>
謝湛思忖片刻。</p>
與一山之隔的商業繁華的廣陵郡不同,這廣梁郡不過一個小郡,怕是再有客棧,可接待人數也不會太多,加之現在正是過年歇息時間,營不營業還是兩說。</p>
謝湛再看扶萱蒼白的面色一眼,朝外吩咐道:“改道,直接去郡守處。”</p>
廣梁郡的郡守姓李,得知謝家家主一行人到達府門後,他頓時不可置信地怔住了神色,好半晌方回神過來,而後連連說了幾個“走走走”,激動異常地帶着全家老小,匆匆奔到門口迎接。</p>
這要說朝中哪位别的三品大臣來這小郡,或許這李郡守都不會如此激動,畢竟他的出生也是這徐州的世家之一。</p>
但來的,可是這大梁頂級世家謝家,更何況,還是家主。</p>
大梁這世家也分三六九等。</p>
不無例外的,一等世家全數居于大梁政治核心之地——京都建康城,而居于京畿之外的,隻能算是二三等世家。地方上的這些世家,大多也都與一等世家有所牽連,不是姻親關系,便是某家的分支。</p>
故而,無論在何地,隻要聽說王、謝這樣的大梁頂級世家人出現,那都會被當地奉爲貴客,夾道歡迎的。</p>
謝湛一行在李府門口停下,謝湛下了馬車,接受李郡守的行禮寒暄,簡單說明來意後,被李郡守親自領到了後院貴客廂房。</p>
扶萱在婢女的伺候下沐浴更衣,恢複了點力氣,回到了廂房,簡單吃了幾口吃食,便拖着疲憊的身子,沉沉睡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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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西院廂房中。</p>
眼下已是人定時分,窗外白雪挂枝,屋内燭火明亮。</p>
連日颠簸後,俊美容色未改分毫的郎君剛剛沐浴完畢,正要轉道偷進别的房間的當口,石清匆匆前來堵上了他的步伐。</p>
謝湛沉着一張臉,問:“發生了何時?”</p>
石清往窗外瞥了一眼,低聲道:“公子,李府有異,咱們的院子四周全是眼線,奴方才去摸了下底,得有十人之多。”</p>
石清話畢,謝湛的臉色更沉了。</p>
合着,不過是想暫住一宿,竟然又“好運”地進了誰家不爲人知的地盤,擾人清夢了?</p>
謝湛有些不耐地揉了揉眉心,吩咐石清道:“這李家是何背景,現在便去查清了。還有,到底在防着我們什麽,也好生去摸一摸。”</p>
石清領命後退下,謝湛開門大步走出,去往東院廂房。</p>
别說這李家有異樣,便是沒有,他也不放心讓扶萱一個人住在别家的屋裏。</p>
然,謝湛的腳步在廂房幾丈外突地定住了。</p>
扶萱的廂房門口,一左一右守着兩位持刀侍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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