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怎麽來了?”</p>
“夫人”二字灌耳,且還是缱绻情深的語氣,扶萱腦中立時嗡了聲,神色窒了窒,躲避謝湛的動作也頓了下。</p>
旋即又想起方才表哥表妹“兄妹”情深地要品鑒畫作,扶萱沒好氣地回謝湛:“是我來的不是時候罷。”</p>
她是恰好在此,就聽得他要給表妹指導畫作,還不知這些日他在這聽風苑她人不在時,二人你來我往地聊了些什麽呢!</p>
聽到她心聲似的,謝湛認真道:“這是她第一回開口。”</p>
微頓後,放柔語氣:“這不因夫人未允,也沒指導成功麽。往後也不會給她看了。”</p>
“那倒也不至于。”——扶萱心中這樣想,可她此刻并不想如此說出口。</p>
那表妹一會送藥,一會關懷他當心身子,一看就是個可心人兒。</p>
表哥又才情卓越,賞畫品詩、吟詩作對、品茗下棋等等樣樣精通,若是有心要接近他,哪樣不能請他指導?</p>
允許他應上一回,往後保不準就蹬鼻子上臉,次次突破原有界限,到頭來,兩方都形成個壞習慣,再往後,莺莺燕燕都依葫蘆畫瓢地圍上來,她可如何受得了,自己的菜被旁人時刻盯着,就等着下嘴吃?</p>
說真的,現在她還當真有些理解往前謝湛的那個心思——娶省事的女郎,不作妖,大度豁達,娴雅溫柔,如此,他便輕松地能少耗費心思在内宅。</p>
于她而言,有一點與謝湛想要的相似,便是對方身側簡單一些,内宅安靜一點,也不耗費她的精力。他最好是隻娶她,不再納妾室,這樣,她也可以不與别的女人搶一盤菜,日子簡單,耳朵幹淨,頂多就是打理中饋忙碌一些。</p>
不過話說回來,這盤“菜”尚未真正屬于自己。</p>
想及此,扶萱瞪着濕漉漉的眼珠子,不樂意地道:“誰是你夫人?你我隻是定親,保不準往後誰又後悔了,這親還會再退呢。”</p>
哪壺不開提哪壺,又再提他往常的“罪孽”,謝湛被這位嘴上不饒人的小女郎氣地一張嘴緊緊拉成了一條直線。</p>
他思忖片刻,将手從她身上移開,“嘶——”了一大聲,彎腰扶住屏風。</p>
俨然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p>
扶萱立刻上當,緊張地問:“你怎麽了?可是腿上又疼了?”</p>
謝湛擡起頭,用清澈的眼神望着她,開口是可憐巴巴的語氣:“突地疼。”</p>
扶萱滿心隻剩關心,扶着謝湛的胳膊,“你先坐下。”</p>
謝湛由她攙扶着落座,又由她掀開紗布檢查了一番。</p>
總歸她今日來此的目的也是要看他的傷的。</p>
待扶萱終于如願所償看到他傷口并無大礙,如釋重負地吐息後,謝湛這才伸手将人拉來坐在腿上,哄騙道:“已經不疼了,方才許是站了太久。”</p>
扶萱嘟哝:“可是燒傷最易留疤。”</p>
謝湛笑道:“我這個可是‘丹書鐵契’。”</p>
這是将她往前說的話還給了她,扶萱被他逗樂,未忍住,笑了起來。</p>
皎月似的眸子就這麽亮起,揉着璀璨無比的天上星子,像有一方巨石落入郎君心間的澄澈靜池中,激起巨大浪濤,而後是圈圈蕩漾的漣漪。</p>
至酥,至麻。</p>
若要問謝湛最喜愛扶女郎身上的哪一處,這雙眸子一定會被他點名。亮晶晶,水盈盈,歡喜時神采奕奕,多情時含妩帶媚,蘊淚時楚楚動人,明亮,靈動,又機靈。</p>
四目相對時,兩雙濃墨似的燦亮眸子愈發灼人,似成了兩方磁石,不住地吸引對方靠近,再靠近。</p>
兩人面部的距離越來越近,在即将相觸的刹那,叩門聲霎時響起——</p>
“咚、咚、咚。”</p>
扶萱一時慌張,“騰”一下從謝湛的腿上跳了起來,雙頰绯紅,退出了幾丈遠。</p>
在謝湛沉聲道“進”字後,石清端了火盆進來,又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p>
石清走後,謝湛虛虛咳了一聲,看着退到八丈遠的扶萱,拍了拍自己的腿,有些哄的意味要求道:“坐過來。”</p>
還别說,親密這種事,自然而然發生也就罷了,偏巧在二人正有興緻時被人突地撞破,如此一驚慌,那點旖旎早被消散地七七八八,再刻意來那麽一回,不免就無趣了許多。</p>
再加之方才那表妹的事她也沒忘,扶萱便就站在原地,竟是對謝湛的話充耳不聞,分毫未挪。</p>
見她如此,謝湛暗歎一口氣,他的“山”不過來,他自個隻得乖乖地就過去。</p>
郎君大步行來身側,輕輕摟住小女郎的腰,将陸沅身世簡單說了說,意在利用小女郎的那點善心,打消她對不相幹的表妹的警惕。</p>
目的麽,自然也如運籌帷幄的謝寺卿所願,達到了。</p>
聽罷,扶萱歎了句“真可憐”,且還回憶起了往事:“往前百嶽軍也有這樣的,父親打仗犧牲,母親又病故,隻留下姐弟或是兄妹幾人,這樣的家庭中,最苦最累的便是最大的那位,要承擔起護住幼弟幼妹的責任,運氣好些的,還有親戚投靠,運氣差的就隻能……”</p>
倏地,扶萱頓住,她停下了絮叨,直視謝湛,借題發揮地冷冷問:“這幾日不來見我,便是因你可憐的沅兒表妹在?”</p>
四目相對,郎君眉梢微擡,是有些得意的意思。</p>
很明顯,她這是吃味了。</p>
這還是第一回從扶萱臉上見識到這副神色。</p>
謝湛得寸進尺,伸手去捏扶萱的下巴,這動作一出,扶萱再明白他的意圖不過,她“啪”一聲極其響亮地拍掉他的爪子,兇巴巴道:“我在問你話呢!”</p>
顯然,扶萱低估了謝湛此人行武的速度,她話剛問出口,對方非但沒有将此事作罷,反而極爲快速地用另一隻手将她後腦勺捂住,同時一張俊臉直接快速地湊了過來,将她堵住。</p>
“唔——”</p>
由輕至重,由慢至速,時吮時碾,終是将對方的牙關撬開,逐步攻城略地,城池占盡。</p>
退離開後,郎君不急不緩道:“這便是不來見你的原因。如今痊愈了,你便來了。甚好。”</p>
扶萱愣了愣。</p>
繼而得唇齒中他口裏留下的些許藥味提醒,遂反應過來,他是不願将風寒傳染給她的意思,她壓不住唇角漸漸上揚,放在他胸脯前本是要推開他的手緩緩下移,落在他勁瘦的腰側,一把緊緊抱住了體貼的郎君。</p>
她在他懷中仰起美豔的臉,嬌滴滴地道:“我還以爲你病入膏肓了呢,都不來見我。”</p>
“你是擔心自個成小寡婦,所以親自來看我了?”謝湛問道。</p>
扶萱嬌噌道:“你别胡說八道。再說了,我們還沒成親呢。”</p>
謝湛未再言語,隻是半垂眸,定定凝視扶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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