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一年歲末,扶炫、謝湛和扶萱出發去徐州的日子定在元辰後。</p>
夜幕低垂,清溪園裏燈火半昧。</p>
知曉此番出行有扶炫同行後,扶萱狠狠踹了謝湛兩腳,“我與他同去便是了,何故要用什麽你未婚妻的身份?你這叫趁火打劫!不,趁人之危!也不對,你是張機設阱,等着我自投羅網呢。”</p>
“學問做的不錯。”謝湛挑眉誇着人,捉住她踹來的腳,直接放在了肩頭上,将另一隻腳順帶也一并撈了起來,垂眸忙碌,狡辯道:“他哪有時間顧着你?自然是與我同行更好。”</p>
涼意襲來,緊接着一股火熱靠近,扶萱後知後覺地瞪直了眼,“我、我還沒同意呢!”</p>
謝湛指尖一滑,徑直遞到扶萱眼前給她看。</p>
郎君表情好整以暇,聲音低沉沙啞,聲聲敲擊耳膜:“你何時才能不口是心非?”</p>
扶萱嘴硬道:“哼,便是同别的郎……唔!”</p>
“君”字未落,謝湛便将她堵了個結結實實。上下皆是。</p>
女郎含嬌帶怒的聲音輕響在寂靜的夜色中:</p>
“……你别掐!謝湛!”</p>
“……你就是個瘋子。”</p>
“……嫁,嫁,心甘情願,真的啊比真金還真……你别……六郎!”</p>
因這一回迫于形勢扶萱低了個頭,又在謝湛這吃盡了苦,翌日,得知扶潇要去百花樓時,扶萱帶了些“今朝有酒今朝醉”和隐隐報複某人的心理,穿起小郎君的衣裳,握了個白玉骨折扇,鑽進了扶潇的馬車裏。</p>
顧着幾分世家準主母的顔面,扶萱到底還是沒去花樓,而是去了百花樓隔壁的戲樓聽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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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冬月十八謝湛第一回去扶家提親被拒之後,一氣之下回烏衣巷住了許多日,謝夫人對此喜聞樂見,但她嘴上不說,倒是謝淵将謝湛從聽風苑邀了幾回出來,至聞熙堂用膳。</p>
可惜的是,至臘月中旬起,這剛安分了不多日的兒子,“老毛病”又犯了。</p>
連續好幾日再未見謝湛半點影子,謝夫人卻也未多想,隻當如往前一樣,大理寺裏歲末事多。</p>
這日乃是臘月二十四,是灑掃室堂及庭院之日,亦是家家戶戶男郎祭竈王爺的日子。</p>
作爲謝家家主,謝湛下值後回了謝府。</p>
祭祀完畢後,謝湛被謝淵叫到了聞熙堂用夕食。</p>
饒是對他的親事還頗不願承認,但難得有機會再與兒子吃飯,謝夫人私下也沒閑着。這日,人參烏雞湯、金湯鮑魚煲、酌蒸鹿肉等等,各種珍馐美味擺滿了一桌子。</p>
看着謝湛一口一口喝下湯,謝夫人試探道:“大理寺還要忙許久?”</p>
放下湯勺,拿過白帕拭了拭嘴角,這位日日在永栖巷别院翻牆的人,面不改色地道:“歲末案件太多,怕是要到除夕日才能回府居住了。”</p>
謝夫人再道:“你長姐遞話說,晚膳後帶桐兒回來一趟。今夜你若是無要緊事,陪我們玩場葉子戲如何?”</p>
謝湛将白帕擱在奴仆端來的托盤上,點頭道了聲“好”。</p>
謝淵飲茶的動作一頓,掀眸瞥向自己的兒子,狐疑地想着,今日這太陽打南邊來了,成日忙地腳不沾地的人,竟還有精力陪他母親玩他一向瞧不上的葉子戲。</p>
誠然,他們夫婦二人猜不到,謝六郎如今能應下這種耗費時間的事,主要原因還是因在某位女郎那處次次敗北,委實輸怕了,想精進下技術罷了。</p>
這“葉子戲”其實是某位将軍爲了減輕出門打仗的士兵的鄉愁,在軍中發明了此物,供士兵娛樂用的,所以,百嶽軍中,幾乎從上到下的各級士兵全都會玩它,便是在這樣的環境中,與多人對峙多次,扶萱練出來了一身真本事。</p>
得謝湛同意,謝夫人喜出望外,然而,她一雙桃花眼尚且未爬上幾分笑意,便見謝湛身後,石清在門外焦急地探頭探腦。</p>
謝淵見狀,自是以爲有何急事,便開口道:“進來說罷。”</p>
石清微怔後,應聲上前。</p>
謝夫人目光直直看着石清,直覺事情并不好。</p>
石清咽了口唾沫,當着老爺夫人的面猶豫了下,還未來得及附在謝湛耳邊說話,謝夫人就嚴厲問:“什麽事?”</p>
石清看向謝湛,見自家公子颔首同意,便硬着頭皮道:“暢樂樓走水了,夫人在裏頭。”</p>
這個“夫人”顯然不會是謝夫人。</p>
聞言的三人當即變了臉色。</p>
謝湛刷一下從桌邊站起身,大步徑直朝門外去,走到門檻即将邁出步子時,謝夫人大喊一聲“六郎”将他截住,其中的擔憂之意不言而喻。</p>
謝湛轉身,目光晦暗不明地回看父母,聲色低沉地朝謝夫人道:“今夜兒恐怕不能陪母親玩葉子戲了。”</p>
若是細聽,這句話中壓制了無數急燥。</p>
話畢,謝湛撩起袍擺,以離弦之箭的速度嗖一下沖了出去。</p>
光聽“暢樂樓”這三個字便知道,這樓絕非什麽酒樓茶樓之類的好地兒。</p>
謝夫人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再轉黑,看着謝湛消失的方向,怒道:“他一家家主,還要去救火不成?她、她,簡直放蕩無度!那種地兒,可是女郎該去的?可是一家主母該去的?不知所謂!不知所謂!”</p>
謝淵亦是黑沉了臉色。</p>
見謝淵不搭腔,謝夫人更是憋悶了一口氣,口不擇言地朝她丈夫埋怨道:“當初若非你同意,媒人豈能上扶家門提親?就是你二人……”</p>
“夠了!”謝淵将手中茶盞重重一擱,起身離了桌。</p>
百花樓與暢樂樓毗鄰,此時此刻,兩樓頂部都冒着濃濃黑煙。</p>
隔着一條秦淮河,對岸的人看着兩個火舌跳躍、黑煙滾滾的樓,隐約聽到對岸傳來的聲聲尖叫聲,擡手指指點點、痛惜惋惜中,不乏好些個人被吓哭的。</p>
一時之間,秦淮河兩岸都一片嘈雜混亂。</p>
突地,暢樂樓三樓的兩扇窗牖大開,隔岸觀火的人們一驚,緊接着,便見一人躍身而下,“咚”一聲跳入了秦淮河中。</p>
片刻後,入水的人冒出水面。</p>
窗牖處便有人大聲道:“一個個來,莫要慌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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