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仿若埋伏着一隻沉睡的巨獸,此刻将将蘇醒,便迫不及待地舒展四肢,将土地撐地搖晃不止。</p>
山澗有轟隆的巨響,山腰有山石崩塌,山間有樹木劈倒。</p>
在一陣嘈雜未休的聲響中,扶萱坐在荊棘叢裏,眼圈漸漸泛紅,恐慌、氣憤、羞惱皆有。</p>
謝湛将月兔制住後,飛身一掠,落在扶萱身側,上下左右打量她。</p>
四目相對,扶萱想死的心都有了。</p>
謝湛視線落在她着地的地方,薄唇抿了抿,一時未經大腦思考,出口的話變成了明知故問:“傷在哪?”</p>
扶萱鼓着小臉,本也紅撲撲的臉霎時便紅透。</p>
她咬了咬唇肉,擡眸頗有怨念地看着謝湛,憤憤然道:“你、你挑的什麽馬?我不要了!”</p>
嘚,這是連他也怪上了。</p>
謝湛壓着又擔憂又想笑的沖動,将她整個人從荊棘叢中緩緩拉起身。</p>
“哎呀……痛、痛、痛、痛……”扶萱邊起身邊痛呼。</p>
謝湛垂眸看她一眼,将人輕輕摟在懷裏,拍着她的肩安撫,“好了,我在,不會有事了。”</p>
一顆心本就充斥着慌亂懼怕,被謝湛這一安慰,扶萱也顧不得現下他是她兄長,靠在謝湛懷中就委屈地嗚嗚咽咽起來,在哭泣中尚不忘問他:“轟隆隆的是什麽啊?那些人是誰人?”</p>
謝湛簡單回道:“地動。世家殺手。”</p>
地動餘韻未歇,遙遠處還有山石滾落的回聲,在扶萱嗚咽中,謝湛擡眸四顧,而後試探着去摟她的腰。見扶萱未有呼痛,知腰上未傷,謝湛這才吐息一口,提着她的腰躍出去,輕躍數次,落在一方空曠草地中。</p>
扶萱尚在随他起落的懵怔中,被謝湛放開後,還來不及打量四周,便覺得腰間突地一松,身前一涼。</p>
垂首一看,謝湛已經解了她的腰帶。</p>
騎裝本就比平常衣裙簡潔,腰帶一松,兩片綢緞衣襟一滑散開,小衣便整個露了出來。</p>
扶萱美眸瞪圓,交叉手臂捂住身前,狐疑又憤怒地看着謝湛,“你、你!”</p>
謝湛一臉坦然,推着她的肩,将她身子轉了半圈,在她身後的聲音平平淡淡:“你身上的刺總要拔出來罷。”</p>
扶萱刷地轉身,去搶謝湛手中的腰帶,高聲道:“不、不、不用了!”</p>
要她青天白日在荒郊野外脫下褲子,讓郎君幫她拔臀上的刺,還不如讓她痛死。</p>
她可丢不起這個人。</p>
不知是心理作祟還是身子不配合,扶萱話落,突覺臀上的刺好似往裏又鑽了一寸,疼地她定在原地,兩條細眉立即重重擰了起來,她攥緊小拳頭,生生壓住了出口的呼痛聲。</p>
見她如此,謝湛深吸一口氣,幫她理智地分析道:“四下無人,不如速戰速決。地動後皇家侍衛定會進山尋人,趁人未到之前,處理好爲佳。且這處離行宮相距甚遠,你總不會走回去罷?若是騎馬,你這樣,又如何騎回去?”</p>
扶萱被他說地心念松了松,可四目相對,她仍不想對現實妥協。</p>
忽地想到什麽辦法,扶萱顫了顫長睫,朝謝湛大聲道:“不用!我等扶昀!”扶昀可以背她回去。</p>
知她在乎什麽,謝湛幽邃的眸子自上而下掃視她,刻意停留在她風光半洩、尚有他痕迹的身前,語氣淡然地道:“萱萱,你哪處我沒見過。”</p>
扶萱被他說地面上無光,嘴硬道:“那不一樣!”</p>
往前兩人行事好歹在室内夜裏,她再是大膽妄爲,也知白日坦誠相對于禮不合。</p>
雖然二人也沒合過什麽禮。</p>
但,現下二人無有任何關系,她往後也不會再與謝湛有關系。</p>
謝湛沉默片刻,捉住她的肩,抛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是形勢所逼。那刺有毒,你若不想肌膚潰爛,就聽話。”</p>
扶萱被他口中的“有毒”“肌膚潰爛”唬地怔了怔,而後瞪大眸子,心懷僥幸地反駁道:“你在騙我!”</p>
“你現在身上不是愈發疼了麽?”謝湛不動聲色地問。</p>
他不說還好,這話一說,扶萱便覺得整個臀部哪哪都是刺痛,她暗暗咬了咬牙,腦中不受控制地開始回想着方才謝湛的道理。</p>
“還不快些。”</p>
謝湛話畢,不容扶萱拒絕地将她攔腰一摟,伸手利落強勢地扯掉了她的衣衫,而後摟着她跪地,将她整個人放在了草地上。</p>
他這番動作實在迅捷,扶萱尚來不及反應,整個人便趴在草地上,柔軟,冰涼。</p>
突來的涼意激地她整個人顫了一顫。</p>
待感覺到溫熱的手掌落在她腰上,她連忙圈起兩臂,自欺欺人地将臉深深地埋入了草地裏。</p>
謝湛一言不發地看向她的傷口。</p>
倒是未有他預料的那般嚴重,左側刺了兩根刺,右側一根,好在隻有洞,刺已不再。實則不過是小傷罷了,但這位小女郎嬌生慣養,就是一點小傷,她也忍受不了,疼地嗚嗚直哭。</p>
他小心翼翼地去拔那左側的兩根刺,因刺地不淺,甫一拉扯,便帶出一陣疼痛。</p>
疼地扶萱悶悶地嗯了一聲,身子跟着顫抖起來。</p>
謝湛壓住她要因疼痛拱起來的腰,道:“馬上就好。”</p>
第二根刺他拔地極快,在扶萱尚未呼痛時便已處理完畢。</p>
說真的,謝湛是男人,非是聖人。</p>
陽光灑下,一方瑩玉這般鋪陳于眼前,纖濃有度,膩嫩細滑,雖是品味多次,可畢竟是頭回白日如此,他難以自抑地黯了眸色,喉結微動。</p>
“好了麽?”</p>
身後之人停了半晌,扶萱不明所以,悶聲問話後,試圖擡起頭轉臉看他。</p>
被他攔下。</p>
“好了。”</p>
半晌後,謝湛面不改色地将扶萱扶起身,平靜地替她穿戴完畢,将她額間沾上的一根草葉取下,牽她的手,道:“走罷。”</p>
再是大膽性子,再是二人曾親密無間,此刻,扶萱也不敢再擡眸看謝湛的臉。</p>
她顫着纖濃的睫羽,紅透着面頰耳尖,腦子因他方才留在傷口上的吻嗡嗡作響,隻剩茫然地跟着謝湛,行屍走肉般地邁着步子。</p>
好歹傷口仿佛真被他撫平了,感覺不到一絲疼痛。</p>
“當心腳下。”</p>
行至一處腐木橫攔之處,謝湛開口提醒道。</p>
扶萱神思不再,怔怔地“嗯”了一聲。</p>
她正欲擡腳邁過去那根腐木,倏爾,“咻——”一聲,一隻箭矢再度射來,謝湛摟住扶萱,側身躲避。</p>
二人身形尚未站穩,數不清的“咻”聲霎時而來,一時間箭如雨下,危機四伏。</p>
因救治扶萱,謝湛先前已抛卻弓箭,現在手中無有武器,隻得抽空撿來一枝樹枝,旋轉着抵擋前方箭雨。</p>
扶萱被謝湛擁在懷中,随他動作不住起落,整個人被謝湛牢牢罩在懷中。</p>
在激烈的抵抗之中,她似乎聽得一聲悶哼,極短,極輕。</p>
扶萱雙手死死攥住謝湛的衣衫,要問他是否受傷的話尚含在喉中,便聽遙遠處一聲極爲熟悉的焦急聲音傳來——</p>
“萱萱!”</p>
箭矢聲停止。</p>
扶萱心中一驚,是扶昀!</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