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一年三月初三,上巳節,謝湛休沐。</p>
如往常休沐日一般無二,天際始明,他便起了身,穿好了一身窄袖武袍,準備往謝府北部的練武場練武。</p>
唯一的不同之處便是,從聽風苑出門前,如今他會先去個别處。</p>
玄色袍擺随着大步而來,出現在扶萱廂房守夜的奴婢眼簾中,仟雲喚了聲“公子”,接着便識趣地退了出去,阖上了門,守到了門外去。</p>
二人之間究竟是什麽情形,旁人不知,他們這些鶴園來的奴婢自是心知肚明。</p>
仟雲心細如塵,自然看得出來,公子對女郎珍視無比,近日更是猶如護着眼珠子。女郎本也待他們極好,她自然希望女郎早日恢複記憶,兩個主子早日正大光明在一起,按二人的身份和秉性,她們隻管好好伺候着,往後的好日子定還長着呢。</p>
婢女退下後,謝湛目光落在被衾中起伏的弧度上,他勾起唇角,悄聲行至床邊。</p>
幾聲“萱萱”皆無人應答,甚至連哼唧一聲都沒有,謝湛這才放了心,躬身,銜住了朝思夜想的紅唇。</p>
想抱她、想吻她、想與她親近,又不敢在她清醒時行動,怕不小心打破她的那層防護,若是再被小女郎避着,連他“兄長”的身份也不承認了,那……</p>
謝湛鼻腔中極輕地哼笑一聲。</p>
她朝他解釋她不知庚帖退還一事,至少說明了一些事情,他有時間有耐心,待她自個慢慢想清晰。</p>
他輕輕吻着她,指腹描摹她的眉眼,手背碰了碰她的臉蛋,最後,手指撚在了她小巧敏感的耳垂上。</p>
扶萱在睡夢中被他纏住,因數次習慣使然,身子早已有了記憶,張口極嬌地噌了聲:“六郎,不要了……”</p>
嬌噌灌耳,謝湛脊背一僵,一切動作霎時定在了原位,隻剩漆黑的邃眸大睜着,渾身血液開始不受控制地四處竄湧。</p>
兩個月餘了,他如何還經得起她這般撩撥。</p>
在他僵身間,扶萱擡手往他臉上推了推,翻身朝裏,又睡了過去。</p>
仟雲明顯地感覺到,比之前幾日,今日公子從廂房内出來時,眼角眉梢有一抹異常的绯紅,眸中隐有戾色,她驚了下,忙斂目垂首,可公子的腳步卻冷不丁地定在了她跟前,仟雲一顆心不由“噌”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放輕了些。</p>
“醒來後帶她來練武場。”</p>
聽得謝湛聲色沉啞,仟雲微怔片刻,便即刻回道:“是。”</p>
謝湛邁入練武場,與石清和府中侍衛們對壘數次,被瞬間殺地片甲不留的衆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貌似今日公子的狠勁,比以往都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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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萱自一場荒誕的夢中醒來,坐在床上,揉眼後蹙眉回想了片刻,又搖了搖頭,速速将腦中夢境晃了出去。</p>
竟是夢見自個與謝湛緊緊抱住,還、還親吻上了!</p>
兩人如今可是“兄妹”啊,這可萬萬使不得,使不得。</p>
定了定神,扶萱喚來婢女更衣洗漱。</p>
朝食後,歇了半個時辰,扶萱便去了習武場,因想着待自己練出一身本事,便可以正大光明回家,心中充滿希望,眉梢便愉悅了不少。</p>
她今日着一身量身定制的赤色勁裝,袖口領口繡了精緻水仙花,修身窄邊,惹眼靈動,将一身纖阿有度的婀娜身形完美地勾勒了出來,腰身不盈一握,身前又狀勢巍峨,堪堪凹凸有緻,風情盡顯。</p>
見她如此一身,再帶笑俏麗地款款而來,謝湛半眯了眯眸。</p>
“哥哥!”</p>
扶萱行至近前,熟稔無比地開口問候,又往他身後方向好奇地看了看。</p>
謝湛随她視線看去,一個個本是操練着的侍衛長刀在手,卻停了砍殺動作,他眉目一凜,肅殺眼神往他們面容一一掃過。</p>
“都在胡亂看什麽!”石清朝侍衛們一聲高呵。</p>
“随我來。”謝湛冷聲道。</p>
“我們不在這處練麽?”扶萱手指遠處,“靶子不都在那處麽。”</p>
謝湛淡淡看她一眼,“不取弓,如何練?”</p>
“哦,對。”扶萱亦步亦趨地跟着謝湛,去了一個武器庫。</p>
慢牆滿壁的兵器使得扶萱驚了一瞬,戈、載、刀、戟、蕭關、弓努、腰引弩不一而足,甚至還有弩機、霹靂車,她倒不是沒有見過這些兵器,往前百嶽軍中她豈止見過,甚至士兵們使地好不好她都能一眼看出,今日卻是第一回在私家府邸見到如此齊全的兵器種類,不可謂不意外。</p>
若她還是往前的扶萱,她定會主動問謝湛,諸如爲何謝府會有這般多兵器,都是誰收集的此類問題,可如今她失憶了,她隻得裝作第一回見這些東西,裝作一個都不認識。</p>
好在謝湛未有多言,徑直走到一方牆壁處,伸手取來一隻短弓,遞給了扶萱。</p>
扶萱愕然接過,雙眸驚地溜圓,不爲别的,蓋因她一眼就認出,這個弓乃是伯父給她專門做的那一張。</p>
它不是應該在扶府清溪園麽?怎跑到此處來了?還放在謝家武器庫中。</p>
謝湛并不解釋,對她的詫異恍若未覺,帶她又出了武器庫,行至方才那個習武場另一側的靶前。</p>
謝湛遞來一隻箭,“試試。”</p>
這不是扶萱第一回拉弓,得了謝湛的命令,她一時忘了要裝作什麽也不會,擡手就搭上了箭矢,有些半生不熟地朝靶子瞄了過去。</p>
謝湛扯了扯唇。</p>
和上一回一模一樣,弓沒拉到七分滿,點也沒瞄準,注定是個脫靶的結局。</p>
似要驗證他的想法一般,下一瞬,“啪”一聲輕響落地,扶萱射出的箭在離靶還有不少距離時,慘淡地落了地。</p>
時光一時之間仿佛回到了遠麓學院,脫靶數次,那些學生們便爆笑數次。</p>
“你不是說這是正确方式麽?”</p>
“這都是多少個前車之鑒了!”</p>
“扶講郎,你到底行不行?”</p>
聲聲吵鬧猶在耳際,扶萱紅着耳尖,梗起脖子,朝謝湛先發制人道:“不是應該你先教我麽?”</p>
“是我忽略了。”謝湛從善如流地道歉,而後再新取來一支箭,從扶萱身側,繞到了她身後,不由分說地擡起她的胳膊。</p>
“看清楚,上箭之時,箭矢置于弦正中間,翎羽這處着力。站姿不對,雙腿分開與肩同寬,箭頭舉起來,高些,莫抖……”</p>
他擡她胳膊,手心蓋握她的手背,時不時敲她的肩背,手還握她的腰,而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扶萱總覺得有些不對,又說不出來具體哪裏不對。</p>
若是扶昀這般對她敲敲打打倒也無妨,可他分明不是她的親兄長。</p>
罷了,就當他是扶昀。</p>
扶萱曆來認真又機靈,既是自己主動要學的,自然也抱着學會、學精的心思,一學起來,便較真無比。</p>
不時,随着射出的箭矢在靶外堆成小山堆,扶萱的小臉變紅,鼻尖滲出細細汗珠。</p>
正在她要放下弓歇息時,謝湛不知從哪處掏出一方白帕,十分自然地貼上她的臉,替她汲起汗來。</p>
“你做甚?”扶萱詫異問。</p>
“爲兄看你辛勞,給你汲汲汗。”謝湛一副坦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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