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宴的主人餘皇後與太子尚未出現,幾位女郎的議論便開始有些肆無忌憚,因興奮,說話的聲量便從不高不低,變成了隻高不低。</p>
那最後兩句不再是竊竊私語,扶萱和王芷怡便聽地真真切切。</p>
聽到“庚帖已退”,扶萱心中不可謂不驚訝。她是無論如何也沒料到,伯母會私下替她做了這件事。</p>
是了,謝湛的庚帖并不在父母那處,而是在伯父伯母手中,她怎是忘了這茬。</p>
她近日還思考着,至少在父親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她還可以繼續理一理和謝湛的事,現下看來,倒真是自己多此一舉,壓根不用再梳理了。</p>
抛卻心中因“那才是謝家準主母”而泛起的酸酸澀澀,落座席位,扶萱扯唇笑了笑。</p>
雖是突然了些,其實這樣也好,不是麽。</p>
與扶萱的心事重重相比,前途無量的王芷怡堪稱一身輕松,她在那些流言蜚語中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此刻見扶萱有些無奈地勾起唇,更是不想放過打壓她的機會。</p>
手下敗将麽,就得有手下敗将的狼狽樣。</p>
王芷怡起身,帶着勝利者的姿态,緩步行至扶萱身前。</p>
二人面上互相禮貌招呼後,王芷怡道:“扶女郎,恭喜你重獲自由。”</p>
扶萱淡然一笑,并不接話。</p>
王芷怡複又道:“隻是往前我便說過,執意下去,隻會淪爲笑柄,那時扶女郎說甚?‘扶家不比鍾鼎之家,可長珩并不在乎’,‘若談品性,與長珩各有不同’,‘二人乃是聖人賜婚’。這些,如今都還有麽?淪爲笑柄的感受好麽?”</p>
此話一出,扶萱心情當真一言難盡。</p>
一是沒料到,張瑤王子槿成婚那日二人談過的話,王芷怡能耿耿于懷至今。二是詫異于,眼前這位能當面不留情面這番諷刺人的女郎,那“賢淑端莊的才情女郎”的美名,究竟是如何來的?</p>
是她僞裝地太好,還是世人實在太蠢了?</p>
扶萱直視王芷怡,勾唇道:“王七女郎可曾聽過一句話——世間最讓人難忘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你覺得,對于謝長珩而言,我占哪個?”</p>
她的聲音輕輕柔柔,話的内容卻猶如利劍,絕情地刺在人心頭上,直令人心頭血一滴一滴往外流。</p>
如願以償地看到王芷怡面上的神色一僵,扶萱繼續道:“王七女郎是謝長珩的誰?今日是以什麽身份來問我這番話?我記得那日王七女郎特意提醒過我,‘謝六郎他不過一時迷障罷了’,我今日便也想提醒你,他謝長珩爲了我迷障過。即使你以後成了他的夫人,也務必記得,此事實實在在發生過。”</p>
這世間大多數的女子都是相同的,即使表面裝地如何大度寬容,内心深處,就無人願意自己另一半心中曾裝過别人,尤其是刻骨銘心的那種。</p>
扶萱現在這番話,等同于在往對方嘴裏喂蒼蠅。</p>
不可自控地,王芷怡臉上升起了五彩斑斓,她攥緊手指,一時忘了身處何地,隻沉默且憤恨地死死盯着扶萱。</p>
見她如此,扶萱輕輕一笑,“王七女郎,都傳你是遠近聞名的賢淑女郎。可你現在的樣子,不太像啊。”</p>
察覺自己失态,王芷怡迅速斂起神色,淡定地看向扶萱,“可最終得到他的人,不會是你。”</p>
扶萱淡笑,不置可否。</p>
看着王芷怡離去的背影,扶萱将吹亂的發往耳後撩去。</p>
最終得到謝長珩的人,當真是這位手段高明的王芷怡麽……</p>
扶萱沉思間,餘皇後在一衆宮人的簇擁下雍容而至。</p>
衆人起身行禮。</p>
餘皇後目光掃視一圈,笑着道:“都快快入座罷。本宮閑着無聊,這才辦了個春宴熱鬧熱鬧。”</p>
衆人應是,陸續落座。</p>
閑話一番之後,餘皇後又道:“光喝茶也甚是無趣,大家也莫要拘着,你們素常愛做什麽,便做些什麽。那處備着筆墨紙硯,可供随意使用。”</p>
上位者的每一句話皆意有所指,面上讓大家随意,實質這便是要女郎們各自展示才能。</p>
真正想進宮當太子妃嫔的女郎自然是有備而來,更不會錯過這個難能可貴的展示自己的機會。</p>
是以,餘皇後話落不久,便有一位女郎起身道:“臣女願作詩一首。”</p>
餘皇後自然欣然應允。</p>
有了這第一個表現的人出現,第二個、第三個便很快相繼出現。半數以上的女郎陸陸續續起身展示自己,或是吟詩,或是作畫,或是彈琴撥瑟,一時間,整個宴席間洋溢着活力滿滿的氣息。</p>
在熱熱鬧鬧的氛圍中,宴席過半。</p>
扶萱想到自己此次前來的目的,腹诽着怎不見白闌使者,不覺蹙眉張望了望,卻在望向西側時,倏爾見到了正往宴席方向來的,一身團龍紋杏黃衣袍的太子,和他身後,玉冠高束的一襲墨綠長袍的郎君。</p>
扶萱立時做賊心虛般收回目光,雙手攥緊,深吸了口氣。</p>
這宴不是給太子選妃設的麽,他怎來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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