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肆大堂中,烏泱泱一群人圍在一起,朝着内裏指指點點。</p>
而上回給張瑤診過脈的大夫一邊急急從二樓提袍奔下,一邊喊着“你們快讓開”。衆人聽聞高呼,見是大夫前來後,紛紛讓開了一條道來。</p>
扶萱眼神落過去,霎時雙眸大睜。</p>
不因别的,蓋因衆人讓開後,露出了先前被圍在中間的人,而那人面上、脖子上全是駭人的發亮的黑痘,猙獰可怖至極。</p>
與她當初在戈陽郡見過的梁家控制下,種鈎吻草的那家人身上生出的一模一樣。</p>
便是染了鈎吻草的毒才會有的症狀,且是染的新鮮的鈎吻的毒,而非曬幹的草的毒。</p>
扶萱心中“咚”了一聲。</p>
彼時在戈陽郡捉到梁平之後,大理寺的人是秘密去了私自種鈎吻草的柳溝村,将那些田地中的毒草全數繳了,而後帶回建康城,交給太醫院藥用了的。</p>
像鈎吻這樣的毒草,說毒,亦是藥。</p>
在藥用上,可用于獸醫草藥,對豬、牛、羊有驅蟲功效,亦可作農藥,防治水稻螟蟲。小劑量地使用在畜禽時,還有促進動物生長的作用。(1)</p>
因而,大梁朝廷并非全然禁止種植它。</p>
但又因這種草渾身是毒,能對人體産生緻命的毒素,種植上,朝廷隻允許下屬于太醫院的專門的藥莊種,且對種植的藥士有嚴格限制和要求。</p>
而眼前病人的打扮,怎麽瞧都隻是普通農夫,而即使不是農夫,真是專門種植嚴控藥材的藥士,中毒後,也應該是通知太醫院,斷沒有私自到藥肆來尋醫的道理。</p>
再想到今日大集之日,城門大開,城外湧進城中之人無數,扶萱不禁懷疑,難不成,在這建康城的周邊,也有私自種這毒草的村子?</p>
豫州二十二個村子的村民被這草害死的記憶再次出現,她心中慌地顫抖不止。若是那樣的悲劇,再次出現在全大梁人口數量最多的京畿地區,又豈會是小事?</p>
思及此,扶萱吩咐好人繼續等張瑤,便悄悄尾随着那位病人,跟去了大夫的診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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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中。</p>
謝湛落下最後一筆,擱置好筆之後,他擡手揉了揉眉心。</p>
扶以問被毒殺一案,按目前證據看,西陽郡陸小公子、餘婧妍是直接兇手無疑。且想也想得到,那餘家二房餘翼在幕後主使,可真要抓捕他,卻還差上最後一把火,畢竟案件之事,光靠猜,也是不行的。</p>
餘家的狡詐之處在于,派出去的餘婧妍乃是有縣主身份。</p>
不同于别的子女需得依附餘家,一出事,是得查一家戶主的,而這縣主是獨立有封地之人,犯事後,按律,一己承擔即可,不得牽扯旁人。</p>
突破口,在哪?</p>
在謝湛閉目思考的當口,鄭寺丞抱着一個盒子大步走了進來。</p>
鄭寺丞開門見山道:“謝少卿,您猜的不錯,問題在咱們用的物品上。這獄中殺蟲的香有些問題,我将上個季度的香盒給梁太醫看了,裏頭真有不同于去年之物。”</p>
謝湛睜眼,眉目微展。</p>
因扶以言在這大理寺獄中被人毒害,他翻看了近八年的毒殺案件,終于在其中一個案件中找到些靈感,将懷疑重點從大理寺内部的“人”上移開,而是放在了“物”之上,派人嚴格查詢八月份前後的大理寺日常用度,吃、喝、用上無一放過,全數叫太醫院的太醫過目。</p>
這不,雖是繁瑣了一些,耗時長了些,但終是得了結果。</p>
謝湛微勾了唇角,問道:“何物?”</p>
鄭寺丞道:“太醫說:‘這裏頭有些鈎吻的粉末,量并不多,想必是病人用了多時才會最終毒發的,因而症狀反而像鸩毒’。咱們大理寺是從六月天熱起開始驅蟲,便是扶尚書入獄那個月,一直驅到八月底。想必便是此期間慢慢中毒,中秋的酒,乃是引子,一觸即發,這才最終發了出來。”</p>
又是鈎吻。</p>
謝湛心中一震。</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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