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謝湛诘問,謝夫人恢複幾分清明,反問道:“我怎會害你?”</p>
謝湛直身,“母親不會害我?那兒子便問你一句,你爲何派人在香爐裏放毒藥?你可知,那藥隻需聞得一盞茶功夫,便會侵體難消?”</p>
謝夫人一驚,即刻上鈎,說道:“什麽毒藥?胡說八道!那不過是媚藥罷了。”</p>
謝湛冷笑一聲,繼續攻心:“别人給的不三不四的東西,母親怎能輕易相信?那種毒藥下,兒子真要與人成事,怕是母親等不到兒子娶她的那天,兒子便歸天了。”</p>
謝夫人脫口道:“王家又怎會害你?王七女郎想嫁你還來不及。”</p>
謝夫人話落,空氣便是一片死寂。</p>
謝湛凝着深淵似的墨黑眸子,毫無溫度地看向自己的母親。</p>
謝夫人這才發現自個上了當,抖着手指指着謝湛,“你……你連我也算計?”</p>
謝湛涼聲失望道:“是你和長姐聯合外人算計了我。”</p>
四目相對,謝夫人再次看到了這兒子眼中那股,随時可能會沖垮母子親情壁壘的暗流。</p>
謝夫人凝視謝湛良久,隻聽他淡聲道:“兒子告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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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回聽風苑書房,謝湛便叫來石清。</p>
他邊往内裏走,邊冷冷地朝身後丢出幾個字:“查王芷怡。”</p>
石清圓眸一驚,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謝湛背影。</p>
無人應答,謝湛停步,帶着厲色的瞳眸滑至眼尾,瞥到身後跟着的人面上,“沒聽見?”</p>
石清連忙收了神,大聲回道:“回公子,聽見了。可是……查什麽?”</p>
逐泉山莊那日,石清将他送至廂房院子便未跟進,隻第二日才收到消息,自家公子已經回了建康城。中間發生了何事,公子沒講,他自是一無所知。</p>
謝湛行至書桌邊,清咳一聲,些微不自在,“她許是假扮過扶萱;她手中有媚藥。”</p>
他兩件事一起說,聽到旁人耳朵裏意思便出了差錯。</p>
話一入耳,待回想起消失一宿重現的公子那套一改往前、褶皺不堪的衣衫,石清即刻牛目一瞪,急急往前大邁一步,從上自下一絲不苟地打量謝湛。</p>
最後停留在了腰腹以下的那處。</p>
這番神色,宛若是要用肉眼衡量出,自家公子是否被歹人欺負過。</p>
謝湛見狀,一抓手邊鎮紙,猛烈朝石清砸了過去,“你盯哪!”</p>
石清反應迅捷,一個箭步移開腿腳,伸手将砸來之物立時接住。</p>
由于陣紙乃爲墨玉,謝湛出手速度又極快,将一抓住,那襲來的力道便震地石清掌心麻痛不止。</p>
他“啊”“啊”地嚎着嗓子呼痛,而後毫不收斂地埋怨:“公子,您怎能做出這種事?太不潔身自好了!”</p>
謝湛嘴角微抽。</p>
潔身自好?</p>
彼時他喝了藥,她又那般在他眼前,他要還能潔身自好,除非他當真是有病。</p>
謝湛不搭理石清的控訴,嚴厲問:“折扇尋到了麽?”</p>
石清甩着疼痛的手掌,連連搖頭。</p>
“繼續找。”</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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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的兩則流言經久未歇,且有愈傳愈離譜的趨勢。</p>
作爲當事人的王、餘兩家,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一怒之下抓了幾個街頭傳播流言之人到了京兆郡,以“造謠生事”爲由,将人訴至了公堂。</p>
自然,像這種謝湛特意放出去的流言,本就做地隐秘,别說是源頭難尋,便是尋到了,他亦有化解的辦法。</p>
說到底,流言本就是街頭百姓的跟風而行罷了,大半是捕風作影,難以追溯。</p>
是以,京兆郡衙門也隻是迫于壓力,象征性地審了一番,而後便輕拿輕放地放了人。</p>
這一來一回,加之王芷怡與謝湛的事未成功,王成弘怒火中燒,毫不掩飾地斥責了一番王夫人無能。</p>
從丈夫處受了氣,王夫人的這股怨氣,自然是不可避免地,全數發洩到了她認爲的罪魁禍首——“不祥之人”張瑤身上。</p>
冷待、暗諷甚至是呵斥,皆是源源不絕地往她身上潑。</p>
因而,近一月未見,扶萱再見到張瑤時,訝異地看着她,半晌不敢相信,自己眼前之人,乃是一位與夫君恩愛有加的新婚婦人。</p>
秋陽之下,她一動不動地坐在濱江樓二樓的美人靠上,容顔蒼白,雙眼浮腫,形容憔悴,身形羸弱,仿若是一個帛畫中的死物仕女,毫無生機。</p>
扶萱急急上前,捉住張瑤的手,貼着她坐下,疑問出口:“瑤瑤,你究竟是怎的了?怎這般模樣?”</p>
張瑤滿心的憋屈,一不敢朝王子槿過多抱怨,二不敢回娘家訴說,長久盡數地堵在心中,如今被好友這一溫情關懷,便真像水庫開閘似的,洶湧之潮想擋也擋不住。</p>
她立時再紅了眼,抽抽搭搭地将近況描繪了一遍。</p>
誠然,因怕好友擔憂,她已是省了不少那些實在令人難堪的話語。可就從這已然過濾過的信息中,扶萱已全然明白了她的水深火熱。</p>
原來不受婆母待見,是這般凄苦。</p>
扶萱陷入沉思。</p>
她輕拍哭泣中的張瑤的後背以作安扶,待其情緒略有平靜,她直白道:“你不覺得事有蹊跷麽?”</p>
張瑤手帕拭淚的動作一停,有些不敢相信地問:“萱萱,你的意思是?”</p>
扶萱心知肚明,王家那則流言本就是謝湛放出去做餌的,既然是人爲,又何來王家氣運有損一說?若那些流言真是事實,王家這就不叫氣運有損,該叫自作自受。</p>
那仙人卻能大言不慚,說此事竟因“新人不祥”,豈不是滑天下之大稽?</p>
流言來源扶萱不便講出,她隻道:“瑤瑤,你可知王夫人是從哪個觀、哪個仙人處聽得此話的麽?我們不妨去打聽打聽,再做定論。”</p>
成長在人多事多的大家族,見慣諸多争鬥,張瑤雖性子柔軟善良,卻并非是個一竅不通的女郎。</p>
新入王家,她一顆心都在融入家庭以及應對婆母之上,根本沒想過,她區區一個不打眼的新人,會成爲誰的眼中釘。</p>
聽得扶萱這一提醒,她才恍然大悟。</p>
是啊,真正有心害你的人,又怎會因你是新人而放過你。恰因你人生地不熟,兩眼一抹黑,更是容易動手。</p>
張瑤後背升起一股惡寒,收了淚,有些堅毅地朝扶萱道:“我會讓霁之去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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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不是冤家不聚頭。</p>
扶萱和張瑤在濱江樓用完膳食,正要回去的當口,好巧不巧,又遇上了王芷怡。</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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