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府。</p>
人定時分，檐角上的燈籠在秋風中飄飄蕩蕩。</p>
清溪園的石榴樹上，果子挂地滿滿當當，燈光印照，打眼望去，像是一個個絕美的紅珊瑚。</p>
顧不得耳朵上的紅瑪瑙耳珰何時被他扯下，扶萱腳步匆忙地回到這裏，待吃了些遲來的夕食後，這才起身去了淨房。</p>
玲珑将澡豆放在旁側，開口道：“女郎，奴給您更衣。”</p>
扶萱耳尖一紅，揮手拒絕，“今日不用了，我自個來。”</p>
天知道，方才回府見着扶炫，他“哎”了一大聲，扯着嗓子問她脖子怎紅了一塊時，她有多緊張。若非扶昀抱怨她定是忍不住碰了王家那個稀有的波斯貓，她都不知該如何圓下這個謊。</p>
玲珑退下後，她褪下了月白繡紅葉的襦裙。</p>
不得不承認，扶萱這一身纖娜有度的身形，堪堪稱得上完美，冰玉之肌，纖腰玉腿，弧度極爲優美。</p>
可在褪下小衣，看向胸前的瞬間，扶萱本還鎮靜的面色再也穩不住，不由屏住了一口氣。</p>
紅了……</p>
還有隐隐約約的指印……</p>
隔着不薄的秋裝尚能傷至此，他到底是用了多大的力氣！</p>
想及此，扶萱伸腳往虛空一踢，恨不得回到馬車中的時候，再猛然朝他多踹個幾次。</p>
怒意漸消後，扶萱緩緩跨入了浴桶，舀起一瓢水至上澆下，腦中不由回想起方才的畫面，她摸了摸自個的脖子。</p>
她剛才偷偷照過鏡子，從左到右，連鎖骨處都有紅印。</p>
彼時她隻覺得酥酥麻麻，頭腦昏昏沉沉，此時再一回憶，便真能使她蜷縮起十根腳趾。</p>
她沒有過這般經曆，從話本子裏看過的，畢竟隻是輕描淡寫。但不說她也知曉，二人這般，是比親吻更親密。</p>
扶萱整個人縮進水中，雖是羞了些，卻也并不讨厭與他如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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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下旬，西風興起，冷露華凝。</p>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在建康城中突然流傳出兩大消息——</p>
一則，豫州戈陽郡的霧山，養了一隻數萬人的部曲，此部曲乃是王家所有。而其養部曲之财，皆是來自大周之物。而大周之物的來源，又是北境兩個郡幾十個村的村民，用性命種植出的“鈎吻”毒草，交換得來的。</p>
二則，今年六月南郡公在豫州病逝實則另有内幕，原是戈陽郡郡守因報私仇，聯合了西陽郡的某位餘家人，共同朝其下了毒。</p>
因消息講地有鼻子有眼，流傳的廣度和速度一日勝過一日。不出三日，說是這建康城内人人皆知亦不爲過。</p>
并且，不止是人人皆知，還是人人憤怒。</p>
此事一出，群情激昂，平素再是風雨不驚的王、餘兩個世家，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p>
而那從餘家嫁入王家的王夫人，更是心慌意亂。因這份慌亂，就是做了新兒媳的親侄女上前奉茶，她都給不出好臉色。</p>
連續幾回遭了無端斥責，張瑤本就清妩的面容愈發柔弱，更惹人憐了些。</p>
這日傍晚，下值回府的王子槿一回梓桐苑，便見新婚妻子呆坐窗邊美人榻上，雲鬓松挽，面有愁容。</p>
王子槿連忙上前，心疼地将人摟在懷裏，問：“夫人，這是作何？一個人在這聽秋蟬麽？”</p>
這個時節哪還有秋蟬？知曉王子槿在哄她笑，張瑤愁容褪去了些，開口溫柔道：“夫君辛勞一日，還是先更衣罷。”</p>
見她并不正面回答，王子槿猜到了幾分，收了唇邊淡笑，撫上張瑤的臉頰，認真問：“可是母親又斥責了你？”</p>
張瑤一言未語，可那眸中卻是不争氣地即刻蓄滿了淚水。</p>
這般神色一出，王子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定是他那母親又拿那“新人不祥，會給府中帶來厄運”的荒謬言論在朝人給臉色了。</p>
這事說來也是蹊跷，王餘兩家的傳言傳地沸沸揚揚，王夫人因心神不甯去了趟道觀求仙人指點迷津，卻被告知王家的氣運有損，乃是因“新人不祥”。</p>
近三個月，這王家又沒新出生的孩童，也沒别的嫁娶，唯一的，便是這王六郎剛娶進門的張瑤。</p>
如此，“不祥”的頭銜一加上，可想而知，張瑤在王家，還能過得上哪般“好日子”。</p>
見她淚水漣漣，王子槿一顆心真真沉至谷底。</p>
夢想多年，經千求萬求才娶得的嬌妻，沒成想，進門後竟是這般受盡委屈。</p>
他伸手替她拭掉一顆顆淚珠子，安撫道：“莫哭了，哭腫了眼，你可是會難受的。母親的心結在那傳言，稍後我便去尋父親問清楚情況，流言蜚語，早晚會過去的。”</p>
嘴上雖是說流言蜚語，實則，從知曉父親手中的黔寶印泥牽扯之事非同尋常起，王子槿對這王家的命運便堪憂不已。</p>
張瑤本是柔軟性子，被王子槿一哄，不一會便收了脾氣，如常替她的夫君更衣，而後淨手用起膳食來。</p>
飯後，王子槿去了王成弘書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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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成弘乃是王家家主，大梁一品太宰，被封陵郡公。是這大梁數一數二世家門楣的主心骨，爲人嚴肅，行事果敢，極有威嚴。</p>
王子槿深夜而至，将将到達書房外院，守門的侍衛便朝他行禮，而後恭敬中帶着打量地道：“六公子前來，可是有事？”</p>
王子槿亦是認真回道：“是有要是與父親相商，煩請通傳一聲。”</p>
是的，即使是見自己的父親，在這王家，子女們亦是需要提前請求的。這王家家大業大，子女衆多，家主無有太多時間見些并不重要的人。</p>
王子槿素來不參與要事，進他父親書房的次數亦是屈指可數。</p>
可今日許是運氣極佳，侍衛通傳之後，未将他揮退，而是擡手引他入了内。</p>
王成弘的書房氣派又不失華麗，書架上藏書不俗，珍稀藏品亦是擡眼即見。</p>
王成弘坐在書房正中間的大書桌後，觑了一眼上前的六子，身子靠在椅背上，嚴肅開口：“前來尋我，是何要事？”</p>
王子槿行禮，而後開門見山道：“兒有事不明，想要父親給個準話。”</p>
王成弘扯了扯唇角，端起一杯茶放在唇邊聞了聞，“你問。”</p>
王子槿問：“霧山部曲、扶家死傷之事，是否父親所爲？”</p>
話甫一落地，王成弘的臉色變地難言，他“砰”一聲将手中茶杯置于書案，“不該你問的，莫要多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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