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中透着驕矜的聲音入耳,扶萱看向身前與她身量齊高的女郎,身姿端正,容顔柔潤,甚至連嘴角那端莊的笑意都十分清晰,然而,朝她投來的目光卻是極冷。</p>
是有備而來。</p>
扶萱回了禮,也道許久不見。</p>
彼此心知肚明,兩人的交談不會是旁的事情,也不會如何溫情蜜意,王芷怡率先開口:“扶女郎可曾想過,你和你扶家會連累謝六郎?”</p>
想過的,又怎會沒想過呢。扶萱攥緊折扇,隻回她:“不知王女郎是何意?我扶家會如何連累長珩?”</p>
王芷怡并不遮掩,直白開口:“家世懸殊甚遠,品性差别過甚。若執意不顧世俗規矩,隻會使謝家站在風口浪尖,淪爲笑柄。”</p>
扶萱聽出來了,王芷怡在暗指她,她會将謝湛推到旁的世家對立面。</p>
扶萱靜了靜,這般回道:“若論家世,我扶家是不比鍾鼎之家,可長珩并不在乎。若談品性,我與長珩各有不同,整好互相吸引。我二人乃是聖人賜婚,不知王女郎所謂的‘不顧世俗規矩’,又是哪個規矩罔顧了?”</p>
王芷怡提唇輕笑,特意看了眼方才二人躲過的大樹,而後道:“他不過一時迷障罷了,既是頭腦發熱,便總歸會有冷靜的一日。你還當他真會不顧家族反對,将你迎娶入門,當他的謝家主母麽?”</p>
她就差直說謝湛是被她所惑,與她來一場露水情緣而已了,可扶萱對此當真不怵。</p>
她将手中折扇揚了揚,回王芷怡輕笑,“那走着瞧便是了。”</p>
“你進不了謝家。”王芷怡眼中一變,語氣肯定道。</p>
“你也搶不走他。”扶萱不鹹不淡地回複。</p>
預料之中的,與王芷怡的談話不歡而散,再見王芷怡信步邁入有謝夫人在内的貴夫人中間,左右逢源地打着招呼,暗夜中,扶萱目光微動。</p>
說真的,往前于她而言,謝湛除了身份和皮相外,她并不覺得他有何不同,可今日心口的酸澀感覺,她記得真真的。</p>
到底,他還是有些不同的。</p>
經王芷怡這一談,現下,扶萱清晰地察覺出,心中遽然生出了一股帶着濃濃狠勁的狂熱。</p>
奮不顧身一次,又有何可懼?</p>
勇氣麽,她扶萱本就不缺的。</p>
**</p>
不知是替王子槿高興,還是替自個高興,謝湛這回是真吃多了些酒。</p>
他與周閱堵住那先前提着一壺水敬了一圈賓客的新郎官後,你一杯我一杯地将王子槿灌到了連連擺手。</p>
王子槿紅着臉脖子威脅他:“謝長珩,嗳,你可手下留情,不日便輪到你了……”</p>
“話太多,快喝!”周閱一杯酒直給他塞了進嘴。</p>
就沖着王子槿的祝福,謝湛終究大發慈悲饒過了他,這才微晃着身子回了馬車。</p>
眼見他腳步蹬了兩次矮凳皆未蹬準,石清伸手,幫他挪了挪小腿,而後直身朝他耳邊悄聲道:“公子,扶女郎等了好半晌了,你且清醒些。”</p>
謝湛含糊地嗯嗯兩聲,解下大氅,彎腰邁了進去。</p>
四目相對。</p>
小女郎把玩折扇的手一頓,合起後,“啪”一聲往謝湛懷中扔了過來,“當真是讓人好等!”</p>
還别說,再是醉酒,這謝六郎的敏銳身手卻不減分毫,折扇當空襲來,他竟是準确無誤地擒在了手裏。</p>
“萱萱。”</p>
謝湛定了定神,有些讨好意味地喚了聲,繼而勾唇,往生氣的小女郎身邊邁了過去。她就坐在他平素坐的那處,正巧給了他與她挨靠的機會。</p>
甫一落座,身子貼上小女郎,醉酒的謝六郎便突地變了眼神,分明灼熱了幾分。</p>
不由分說地,臉也往人面上湊了過去。</p>
酒氣熏天,扶萱嫌棄地皺了皺鼻子。</p>
她學着他的樣子,伸手鉗住他的下巴,将他整個頭往反方向使勁推,埋怨道:“酒味太重了!”</p>
謝湛皺眉,打了個酒嗝,環視一圈,而後伸手提起了桌上的茶壺。</p>
扶萱本是以爲他要舉杯倒茶,卻不料,他昂起首,直接将茶水嘩啦嘩啦地灌入了喉中。而那茶水倒地過快,他又來不及全數咽下,從那薄唇唇角處淌了不少下來,浸濕着一大片衣領。</p>
這一番反常行爲,直将扶萱看地目瞪口呆。然而,她還未回神,就被人摟住了腰,捂住了後腦勺,猛然一帶,仰身在他寬闊車廂的坐榻上。</p>
後方來的“砰”一聲響動入耳,趕車的石清不解地皺了皺眉,朝馬臀上甩了兩鞭子。</p>
謝湛不由分說,壓了過來。</p>
他的熱情似火,吻着她的力道不輕,于她身後的手臂也實實地箍緊。扶萱掙紮的力氣如泥牛入海,瞬間便化地蕩然無存。</p>
也不知是他口中酒意惹地,還是他不同以往的炙熱惹地,亦或是今夜的心防卸去了些,扶萱頭腦昏沉,面頰滾燙如火燎,擡手勾住他的脖子,很快便陷在了不知今夕何夕的漩渦裏。</p>
車輪辘辘,月色醉人。</p>
酒意上頭中,謝湛停歇了一瞬,繼而從扶萱口中移出,越過面頰,連帶着紅瑪瑙一并,銜住了她的耳垂。</p>
“嗯——”</p>
一聲嬌嬌入耳,無異于擲酒入火,“轟”一聲将郎君理智盡數淹沒。</p>
他在原地碾磨片刻,繼而,高挺的鼻梁便嵌入了扶萱脖頸中。</p>
不若上回在戈陽郡浴池裏的裝模作樣,這回,他是當了真,将小女郎的白嫩肌膚吮出了一個個印子。</p>
未有折扇在手,那隻白淨修長的手指發空,不安分了許多。</p>
四處遊弋,輾輾轉轉,終究還是停留在了神往已久的那處。</p>
壞就壞在,郎君醉酒,一時失了輕重。</p>
“謝湛!”</p>
車廂外,聽得一聲“謝湛”連着一聲極大的“砰”響,石清狐疑轉頭,朝後問:“公子,您沒事罷?”</p>
謝湛反手捂着自己撞到矮幾上的後背,将将愈合的傷口再受重創,口中艱澀地擠出:“無事。”</p>
丹唇外朗,皓齒内鮮。</p>
然,今日這些皆化作泡影飛散,與這謝六郎再不相幹。</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