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厲聲呵斥


日暮深秋,泉水淙淙作響,山色愈顯蒼翠。</p>

好頭赤于此間馳騁之時,驟雨不期而至。</p>

扶萱與謝湛到達明月山莊時,連人帶馬已全數被雨水澆透。</p>

門童見少家主受傷昏迷,連忙帶着二人,從另一條近路直奔廂房處。</p>

及至屋内,來診的醫員也已到齊,幾人合力将謝湛挪到床上,迅速開始診治起來。</p>

扶萱通身濕透,裹了個玲珑遞來的披風,身上滴答着水站在一旁,皺眉看醫員們給謝湛處理傷口。</p>

許是因明白二人關系,倒也無人出聲勸扶萱回避。</p>

須臾間,謝湛便被人褪掉了一身濕衣,隻留了個亵褲。</p>

扶萱司空見慣一般,直楞楞地盯着趴在床上的謝湛,看着他那接二連三遭受創傷的背部,開口問忙碌的幾位醫員:“他的傷口不算深,爲何會昏迷?”</p>

她今日替謝湛包紮時對比過,比上回在别山受的傷,謝湛這回的傷口小了許多。</p>

一位清理傷口的醫員邊忙邊回道:“少夫人,少東家這是中了毒。”</p>

要說她這“少夫人”的稱呼從何而來,連扶萱也不清楚。</p>

那日,她和父親的馬車甫一到達明月山莊,門口便有一隊人弓腰迎接。</p>

而将父親安置好後,山莊管事上前便對她“少夫人”長、“少夫人”短地喚,她說喚扶女郎即可,那管事卻“嗳”了聲,道:“不可,不可,規矩不能壞,萬事還請少夫人吩咐。”</p>

她都不知這“少夫人”的稱呼爲何就成了明月山莊的規矩,可那些人個個皆不改口,作爲客人,她實則也沒有權利命令他們,便隻得由了他們如此招呼。</p>

聽得謝湛中毒,扶萱急急問道:“刀口帶毒對麽?是何毒?嚴重麽?可是危急?”</p>

醫員回道:“少夫人莫急,看樣子,像‘峃毒’。我們對解此毒素有經驗,先前已解過一家幾十口,少東家定會無虞。”</p>

“峃毒”兩字入耳,扶萱腦中“轟隆”一聲乍響。</p>

江喬使的那毒,竟然出現在了這建康城之郊!</p>

“黔寶印泥”和“餘婧妍縣主身份”這兩個線索皆是斷掉後,她本有些山窮水盡的失落,沒成想,現下竟然能偶然得個柳暗花明。</p>

想必,便是謝湛口中所言的“禁地”中,有着重要線索。</p>

扶萱心中頗有些因禍得福的激動。若非謝湛受傷,這條線索恐怕不會輕易冒出水面來。</p>

是以,在醫員們一邊診治忙碌,一邊解釋和寬慰中,扶萱再看床上的謝湛時,不甯的心緒稍許平靜了些,心中也起了些難以言說的欣喜。</p>

既是因謝湛無虞,更是因扶家之事又有了希望。</p>

**</p>

謝湛斷未料到,昏迷一遭醒來,對上的,是扶萱熠熠發亮的欣悅眸子。</p>

見他轉醒,扶萱揚笑往前,蹲在他的床邊,朝他興高采烈地道:“你醒啦?”</p>

謝湛何許人也?見慣溜須拍馬和阿谀奉承的謝家六郎,豈能看不出扶萱這番假意做作?</p>

可他正要開口,眸光甫一掃量,便見扶萱發梢濕透,虛虛披着的披風下,白色衣裙裹緊了身。鼓鼓囊囊處,從他的角度看下去,深壑,高霄,盡收眼底。</p>

心中嗤笑自己一聲,回回都受她折磨,謝湛不自在地轉頭朝裏,口中道:“去換個衣裳。”</p>

扶萱垂眸掃了一眼半幹的裙擺,不在意地道:“等會就去。我有重要事情,要與你先講。”</p>

聽她聲色認真,謝湛又轉回頭,盯着扶萱的眼睛,不敢看别處,問:“何事?”</p>

扶萱将他中峃毒,和她對那“禁地”的猜想講明,而後道:“你現下受傷不宜動,能否派人去探探?若是你不便,我可讓旁人去一趟。”</p>

“你欲讓誰去?”謝湛不答反問,語氣不算好。</p>

扶萱未計較他的語氣,溫聲認真答道:“端王哥哥。扶炫還沒回建康城,潇哥哥也沒痊愈,旁的人身手應是不夠的。端王哥哥可以……”</p>

于扶萱而言,于扶家而言,陳恬便是永不會缺席的一位異性兄弟。陳恬對扶家之事向來是不遺餘力,多次說過願意提供一切幫助。</p>

扶萱是朝謝湛實話實話,可聽到謝湛耳裏,便有些非比尋常的意味。</p>

略一回想,她去豫州,找陳恬給的人馬;他騙扶昀時,是說東西落在了陳恬的湯池山莊;今日談及馬兒時,還說回頭找陳恬再給她尋匹馬來;當下,放着他這正大光明辦案的大理寺少卿不用,準備讓端王給她查案。</p>

她當那陳恬是誰?她的畢生依靠不成?</p>

呵。</p>

端王哥哥。</p>

端王哥哥。</p>

“不許再喚他哥哥!”蓦地,謝湛厲聲打斷扶萱的話。</p>

威嚴冷漠的話突地兜頭而來,扶萱未講完的話卡在喉中,臉上的笑意頓時凝住,一時不知所措地看着謝湛。</p>

看謝湛瞳眸冰涼,扶萱的心直往下墜。</p>

今日他帶她散心,給她講解世間萬物,還當他謝六郎是軟了性子,願意放下那個高高在上的模樣,與她平等共處了呢,怎就說了一句正事而已,人都在床上氣息奄奄了,卻還是這般倨傲姿态,朝她怒吼?</p>

千嬌萬寵長大的扶家小女郎,又何曾受過人這般厲聲呵斥?</p>

二人之間,氛圍極速冷下。</p>

扶萱收了笑臉,看他傷着,好歹,她并未起身即走。</p>

她隻維持着與他頭顱齊高的姿勢,直直盯着謝湛,問他:“不許?你憑什麽不許?”</p>

真的,謝六郎這輩子少有失控之時,卻是在遇到身前這位女郎之後,屢屢如此。</p>

就說方才那句話罷,不過是句心理不平衡後,并未經他一向沉穩的大腦思考,脫口而出的氣話而已。</p>

一則,待他醒來,扶萱心思全是在旁的事上,提的都是旁人。這一心盼着扶萱嬌滴滴多喚幾聲長珩,再被關愛一番的人,多少是有些失落的。</p>

二則,那端王,作爲下一任家主而言,他需得防備,二人注定是敵非友。她卻是與其關系密切。</p>

憑什麽麽?</p>

憑他是她未來夫君。</p>

——可這句話,在二人當下冷面相對之時,謝湛是不願出口的。他都能預想到,扶萱會再怒氣沖沖回他更多話語。</p>

謝湛閉目不看扶萱,淡聲:“你先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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