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高照,天氣不涼不熱。</p>
扶萱站在安置的院門口,一株西府海棠邊,眸光潋滟地看着大步邁向自己的情郎。</p>
墨綠綢緞長袍,繡雅緻竹葉紋的月白镂空鑲邊,白玉發冠橫插羊脂玉發簪,手持象牙折扇。脊背挺直,身材挺秀,姿态娴雅。</p>
他微擡下颚,俯着眼,暖陽打在高挺的鼻梁和長睫之上,眼睫投出蓋影,覆蓋在眼睑之下。</p>
新衣,淨面。</p>
爲了來見她,似是打扮了一番。</p>
扶萱在心中喟歎,孔雀般的傲氣郎君,這般瞧起來,不乏幾分美輪美奂。不想謝家旁的糟心糟肝的事,至少這副皮囊,她是享受的。</p>
這般想着,面上的神色便癡了一些。</p>
謝湛走近,微傾身,折扇輕輕抵住扶萱的下颚,開口戲谑道:“有這麽好看?”</p>
從見她豔壓海棠般俏然站立,他已經瞥了她好幾眼,她本是對上了他的眸光的,可因癡迷,整個人怔忪住一般,真真一眼不眨。</p>
是他見慣了的女郎的這般模樣,卻是第一次見出現在扶萱面上。</p>
被取悅似地,他心情好了幾分。</p>
扶萱回神,回道:“當初在劉府我不就說了麽——‘謝公子你長的真好看’,你忘了?”</p>
謝湛收回折扇,眉尾輕擡,無情拆穿她:“當初你還在可惜,我眼瞎心盲,對麽?”</p>
被人看穿心思,扶萱揚起假笑,道:“明月山莊可是好地方,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的。”</p>
這不還在諷刺他麽?</p>
謝湛不與她逞口舌之能,收了戲她的神色,認真道:“我見見令尊。”</p>
“你有新線索了?”扶萱美眸亮晶晶地看他,聲音因欣悅高了幾分。</p>
謝湛“嗯”了聲,嚴肅道:“查出了些旁的,随我進去講。”</p>
謝湛與卧床靜養的扶以言招呼後,便與扶萱進了旁處廂房中。</p>
及至屋内,扶萱才從謝湛口中得知,那黔寶印泥果真在王家有所蹤迹。</p>
可令人失望的是,持有者乃是王成逸。</p>
爲何失望,皆因王成逸此人,素愛書法,以一手絕字聞名天下,仰慕其字者衆多,且他素愛交友,常贈其紙張印泥之人比比皆是。</p>
因謝淵與王成逸交好,謝湛因字畫亦是同其素有相交,朝王成逸仔細詢問了一番後得知,他書房内的印泥多爲友人所贈,又因數量繁多,具體出自誰人之手而來,便不記得了。</p>
“那你可是問了王七女郎,她手中的印泥何處來的麽?”扶萱問。</p>
這話一出,謝湛神色複雜地看了看扶萱。</p>
他見王芷怡,她當真無一絲介意?</p>
他往前一步,欺近扶萱,想從她眼中看到些旁的,除了憂心案件之外的,其他情緒。</p>
沒有,一點沒有。</p>
謝湛郁意在胸,淡聲道:“問了,是王艾贈予她的。”</p>
這是一個許久未曾聽到的名字,扶萱面色略微一頓,“那她是從她父親書房取的了?”</p>
謝湛點頭,撇開眼。</p>
二人之間氣氛略有沉下。</p>
扶萱頹了頹肩,又一個線索沒有實用。</p>
她轉眸,看向身爲大理寺少卿的謝湛,喉中千萬次欲講出的,埋怨大理寺查案太慢的話,終究無法講出來。</p>
無論事實如何,那些房契文券上,父親的章皆是實實在在蓋了的。若是旁人來斷,單憑這“貪污”一項,父親便可獲罪不小。</p>
可幾個月已過去,至今大理寺卻是仍舊未定案,她能猜到,這其中,謝湛定是出力了不少。</p>
至于緣由,謝扶兩家本無交情,唯一的可能,便是看在了她的面上了。</p>
不難想到,能牢牢籠絡住這位大理寺少卿的心,毫無疑問地,在父親此案中,隻會有百利無一害。</p>
與情郎相好麽,她可以學的。</p>
他喜歡她怎樣,她便可以怎樣的。</p>
至于如何表現自己對他有綿綿情意,話本子裏那些磨人的小妖精都說了,适時的拈酸吃醋、無理取鬧,讓他知曉你在意他、想獨占他就行。</p>
想及此,扶萱眨了眨眼,眸中醞釀出幾分癡望來。</p>
她靠近謝湛,擡起手,露出白藕似的一截皓腕,食指落在他心口上,似有似無地畫起圈。</p>
她擡頭凝着他,問:“你去見王七女郎時,一個人去的麽?”</p>
語氣中透着幾分恰到好處的小心翼翼。</p>
她這般模樣一出,面容冷峻的郎君眉心隐有微展。</p>
此刻,謝湛不得不承認,自個那本是因她毫不介意他見旁的女郎而低落的心情,忽爾晴霁了幾分。</p>
他看着她落在他身前的蔥白細指,未擡眸地道:“王霁之也在。”</p>
扶萱輕輕舒了一口氣。</p>
謝湛握住她的手,置于手心,翻來覆去仔細查看了一番,纖長玉白,骨肉勻稱,指甲與她的腳趾上的一樣,些微淡粉。沒有一絲傷痕,扶家人将她養地不錯。</p>
在扶萱正要收回手的當口,謝湛不知從何處掏出了一隻翠玉手镯,戴上了她的細腕。</p>
極品光澤與潤色照眼,一看便是價值不俗。</p>
扶萱擡眸,亮閃閃又直勾勾地看謝湛。</p>
清冷的郎君并未言語,隻突然道:“山中走走麽?”</p>
扶萱有些懷疑,謝湛是否有讀心之術。</p>
她這幾日一直有出明月山莊走走的想法,畢竟已在此處憋悶了十幾日。現在父親情況穩定,她不再那般焦心,人一閑下來,便有諸多想法。</p>
比如,她日日看到的對面的那個山頭,不知那處再回看明月山莊,又是何種模樣。</p>
她将這個想法告知了謝湛,謝湛微怔,而後隻道了聲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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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金燦,秋風徐徐。</p>
謝湛牽着他的好頭赤,取了長劍,二人進了山林。</p>
明月山莊本就建在密林深處,甫一進了山林,頭頂的光亮便減少了一半。</p>
山路崎岖蜿蜒,路途不乏陡險,這樣的路,扶萱何曾走過?</p>
短短兩刻鍾的時間,她便察覺出力不從心,停步站在落葉堆裏,擡起手帕,拭起額頭滲出的細汗。</p>
謝湛回頭時,便見她手捂在身前鼓鼓囊囊的地方,微喘粗氣,高聳處随呼吸不住起伏,朝他嬌聲委屈道:“還要走到何時啊?”</p>
謝湛心漏一拍,移眼。</p>
這是他第一次同女郎走這樣的路,本就對對方的體力無甚概念,隻聽得扶萱這般短的時間便叫苦不疊,他不失費解。</p>
好在,他有所準備。</p>
他拍了拍馬鞍,朝扶萱道:“上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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