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近尾,已至人定時分。</p>
扶萱被謝湛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地引導着喝了許多酒,到了後來,看人都看地不太真切。</p>
面對對面梁氏不時抛出的,關于她的家世之類的試探性的問話,她緊着拳頭,指甲都嵌入了肉裏,才勉強保持着清醒,答上來一些。</p>
見她醉意上頭,眼神迷蒙,朱唇兒微張,千嬌百媚地靠住身側郎君的胳膊,本從席開便偷偷窺着她的江喬,隻覺一股子邪火亂竄。</p>
這般青嫩模樣的“下酒菜”還沒吃到,竟是要離去了,到底有些不甘心。</p>
謝湛從酒杯後微微掀眸,看到的便是對面人目中隐隐的欲|望。</p>
這副德行,他是越看越惡心。</p>
他舔了舔後槽牙,昂首将酒一飲而盡,“啪”一聲将酒杯擱在桌上。</p>
這一聲實在不小,亭外候着的石清聞聲看了過去。</p>
自家公子的脾氣他是了解的,此刻扶女郎靠在他胳膊上,他還如此不耐,想必,對那江喬的耐性終究是耗盡了。</p>
江喬也被這突來的動靜吓住,擡眸不解地看向“周禦史”。</p>
隻見“周禦史”摟着愛妾起身,身子晃了晃,勾唇開口:“不若,罷了罷?我……喝地有些多了。”</p>
哦,原是醉了導緻手上失了輕重。</p>
江喬了然。</p>
他早就等着宴散,自然是從善如流地應下。</p>
謝湛并未提步,一手摟着扶萱,一手指了指梁氏身側的女郎,身子再一晃,隻暧昧地說了句:“新鮮。”</p>
江喬跟終于得了準話一般,拱手道:“周禦史先歇息片刻,下官自會着人來伺候。”</p>
将送侄女與人說地如此輕巧,謝湛眉尾輕挑,眼眸微微眯起,哈哈大笑了兩聲。</p>
他弓腰橫抱起扶萱,轉身後,眼中情緒退散,嘴角諷刺一勾。</p>
石清跟上他的步子。</p>
看自家公子将扶萱放入有玲珑等待着的馬車,退出車廂後,朝他道:“走往荊州的那條道,别山那路許不安全。”</p>
“公子,您一個人……”石清幾分猶豫。</p>
雖是得了命令,主要任務是保護扶女郎,可畢竟從小起,便從未離公子身側一日,他到底是不放心。</p>
可謝湛又撿起來他的嘴毒脾氣,“大理寺的不是人?”</p>
石清一噎。</p>
這一樣麽?</p>
嘚,反正公子武藝高強,自個保護好扶女郎,讓他無後顧之憂就成。</p>
聽得車外的低聲對話,眼看着謝湛要走,玲珑掀開馬車幔帳,低聲急問道:“謝公子,若是我家女郎不願在汝南郡靜候,該怎麽辦?”</p>
女郎的脾氣她可是再清楚不過了。</p>
豈是不願意靜候?</p>
待醒來,得知今日被人喂了藥才昏睡過去,且本是講好一起行動的,謝公子自個去了,将她從計劃裏踢了出去,還不知要如何氣憤。</p>
聽得玲珑問話,謝湛脊背不由自主地涼了涼。</p>
不願靜候麽?</p>
那她還能有本事,不知死活地,再闖回戈陽郡來不成?</p>
他這麽想,也便這般朝玲珑說了。</p>
聽得此話,玲珑和石清對視一眼,皆被謝湛這位貴公子的“好話”折服。</p>
分明是心裏十分在意,嘴上卻說地這般難聽。</p>
要說謝湛這人爲何如此傲氣,實際也怪不得他。</p>
謝家勢大,他自小便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且因小小年紀便智謀過人、才華出衆,在一衆謝家兒郎中獨占鳌頭,大有前無來者的魄力,即使是長輩們與他相處,也從不會低看他半分。</p>
如此一來,當真就是從未吃過苦頭,更是從未看過人臉色。</p>
說起來,隻有馬車裏這一位,倒是讓他嘗出了這世間的酸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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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湛離了馬車,往暗夜中走去。</p>
他是本與扶萱講好,今日宴會後,那江喬定會有行動,他跟去時帶上她,可思慮再三,終究是覺得此行兇險,将她提前送出豫州更爲妥當。</p>
說起來,這個計劃,也并非他的臨時決定。</p>
七月初九之後,扶萱就借“愛妾懷有身孕不便,郎君斷沒有一定要同屋的道理”,夜裏正大光明不允他進屋,将他留在了書房旁的廂房歇息。</p>
而本是要找梁氏相談的計劃,在前日被打亂。</p>
七月十一,待他将要歇息時,石清進來,說是有女郎找他。</p>
他下意識地擡步就要去找扶萱,卻是在房門口見到了另一個女郎——梁珊。</p>
正是那日的談話,讓他得了重要東西,才讓他下定決心,讓扶萱帶着它,先行去安全處靜候——</p>
“周禦史,我有話說。”梁珊開口。</p>
“哦?”謝湛挑眉一笑,諷刺她:“江郡守說你傾心于我,我還沒應,你就這般主動的麽?”</p>
他話落,梁珊眼眶便通紅一片。</p>
謝湛看她忍着泣意,環視一圈,倔強道:“可否進屋說?”</p>
謝湛不置可否,在門口站了片刻,這才側身将人讓了進去。</p>
房門甫一關閉,梁珊就在他面前一跪,開門見山道:“江喬要用‘魅心’害小夫人,我可以幫忙将藥換掉,讓他不能得逞。”</p>
謝湛毫無波瀾地坐在桌邊,手指漫不經心地敲着桌面,面無表情地看着梁珊。</p>
梁珊被他這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搞地有些莫名。</p>
試問這普天之下,有誰真的願意,看着自個的女人被他人辱沒?</p>
梁珊問道:“你不驚訝麽?‘魅心’此藥乃是極爲強效的媚藥,不能吃的。”</p>
謝湛并不就此話題談,而是問:“你所求爲何?”</p>
謝湛這般直接明了,是梁珊始料未及的,但既然她本就是有所求,便也不扭捏。</p>
她紅着眼,眼神銳利地切齒道:“我阿父生死未明,但我知道,與江喬的‘草’脫不了幹系。他害了我阿父。我要他死!”</p>
謝湛輕笑一聲,“你憑什麽認爲,就一個‘魅心’調包之事而已,我便要取一個郡守的命?”</p>
“你願眼睜睜看着江喬欺辱小夫人?”梁珊不解問。</p>
謝湛再笑,“他沒有機會。”</p>
除了夜裏歇息,扶萱與他從未離身,那江喬就是要害扶萱,也得先過他這一關。</p>
抛出的每一個條件,對方均未接,梁珊不禁有些頹然。</p>
難不成,就沒人殺得了他麽?</p>
正當她要絕望時,謝湛再次開口:“要他死,也未嘗不可。就看你的回報夠不夠。”</p>
“你要什麽?”</p>
“我要梁家賬簿。”</p>
謝湛并未繞彎子,繼續直白道:“梁女郎,既然你能接觸到給藥之事,今夜還能出現在我這裏,便是這江府有人默許了對罷?如此,你或‘她’便有辦法拿到賬簿,對罷?”</p>
梁珊未答話。</p>
謝湛又道:“你冒險來找尚不知底細的我,是因你梁家走投無路。在戈陽郡,甚至在豫州,你們均逃不出江喬的手掌心。因爲……”</p>
謝湛稍頓,而後繼續:“他說,峃毒無解藥。”</p>
梁珊有一種被人一眼看穿的恐懼,她驚慌道:“你如何知曉?你……到底是誰?”</p>
謝湛唇角微勾,未答反道:“我們有同一個目标。梁女郎隻需要告訴我,你能否做到。”</p>
梁珊問:“我若是做不……”</p>
謝湛打斷道:“無妨,沒有梁家賬簿,你父親照樣可以作證。”</p>
梁珊“刷”一下站起身,往前一步逼近謝湛,怒目道:“你抓了他?”</p>
謝湛停了敲桌面的動作,“我救了他。不過,我也可以殺了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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