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突然激動,扶萱心中驚了驚,捕捉到她眼眸一亮的神色,便順勢道:“妾先前住在荊州郡,江夫人可也是荊州人?”
梁氏聽得扶萱問話,有一瞬猶豫,而後答道:“我不是。”
與豫州這個小州不同,荊州是大梁最大的一個州,因地廣,各地風俗、口音也不盡相同。
而梁氏一下便聽出扶萱的口音,便說明,她對扶萱口音熟悉,也就是對荊州郡及周邊郡有一定了解。
扶萱聽不出她的口音,不能判定她是否在撒謊,但她的猶豫落入了她的眼中。
許是覺得方才言行有失,梁氏未再就出身之事交談下去,她舉起酒壺,給扶萱倒了一杯酒,開口誇道:“荊州真是人傑地靈,萱娘就生地這般水靈,難怪得周禦史寵愛。”
她說着話,眉眼間露出一股哀愁,扶萱也不知是真的,還是她裝的。
實則梁氏生地不僅不差,還十分好看,不說國色天香,卻也擔得姿容不俗,這番自慚形穢,倒是使人意外。
但畢竟兩人十分陌生,且扶萱現下身份還是個妾室,更不便開口打探對方,她隻得先多謝一番她的誇獎。
吃了幾口菜,梁氏見扶萱杯酒未動,便舉起自己的酒杯,說道:“萱娘,不如陪我飲杯消愁酒?”
“可是,妾有身孕。”扶萱拒絕道。
梁氏一笑,“我這酒是果子酒,且是問了大夫說你能喝,我這才備的,你莫怕。”
她這般做,扶萱沒有拒絕的理由,便不得不飲下。
平素她也是個愛吃酒的,酒量雖小,卻也不會一杯就醉。
而這一杯下肚,扶萱立刻就漲紅了小臉。
這般青嫩嫩的模樣,看地梁氏眼中的愁苦漸漸變成了仇恨——她可太知道了,他的丈夫,就喜歡這樣的下酒菜。
這酒不對。
扶萱的神志突地開始混沌,視線變地模糊,她恍然,原來她該提防的,不是她以爲會有問題的香,而是酒。
于桌底下,她用一直藏在袖中的發簪猛地朝大腿上刺了進去。
見她醉意上頭,梁氏朝奴婢使了個眼色,奴婢拿走酒壺,全數退出,阖了房門。
屋内一時便隻剩梁氏和扶萱。
梁氏開始發問:“萱娘又是如何認識周禦史的呢?你們怎會來戈陽郡?”
扶萱攥緊腿上發簪,往肉裏轉了轉,疼痛使她清醒,她道在花樓,要脫口而出的“謝湛察覺異常”也變爲了“六郎帶我遊玩”。
“可還要去别的地方?”梁氏繼續問。
扶萱再往肉内刺了進去,“聽六郎安排。”
三句話講完,扶萱再也抵抗不住藥力,察覺到身體感覺上開始麻木,她用發簪擰了幾擰,可是毫無作用。随之而來的并非是疼痛,而是身子由内而外地升起燥熱。
她不可自抑地,喉中溢出來一聲羞人的嬌呼。
梁氏卻還在繼續問:“你真叫萱娘麽?”
“是萱萱。”扶萱答道。
意識到自己開始說真話,扶萱“砰”一聲将頭撞向桌上,憑自己僅剩的微薄意志力,死死咬住了嘴唇。
“你姓什麽?”
扶萱想閉嘴不言,可身子似乎不聽使喚,對方問話,她就要張口。
她道:“姓……”
“萱萱!”
随着房門“砰”一聲巨響,謝湛臉色黑沉地出現在了門口。身後是石清和雙目通紅的玲珑。
他并未顧及在江府做客的禮數,大步上前,躬身攙扶起醉意正濃的扶萱,摟在懷中。
“啪”一聲,有東西落下,謝湛轉眸注目。
是他送的那個發簪。
他摟着扶萱,躬身撿起來,看到簪上的血,掃了眼扶萱白裙上的血迹,一切了然。
他斂下眼中痛意,睨向一桌杯盤,恢複成了謝家六郎,厲聲問梁氏:“江夫人這是何意?”
梁氏哪料得到會是這番情況?她派人去請的江喬沒來,來的,卻是這個周禦史。
他跟地府來的使者一般,此刻真真是面目可怖,通身陰寒。
但作爲一家主母,且身負幾十條人命,她知道自己不可露怯,梁氏努力冷靜,撐起笑,說道:“周禦史,您息怒,我不過是邀請小夫人吃個飯而已。”
梁氏眼中還對他恭恭敬敬的,便說明她不知真相,扶萱沒吐什麽有價值的出來。
霧山的事牽扯太多,江喬是其中關鍵,還需得暫且留他人命,謝湛靜了靜,心思百轉千回,而後,聲音未再那般厲,隻是冰冷地問道:“她有孕在身,豈能喝酒?”
“這……”江夫人目光躲閃,卻又道:“我也是勸了的,可小夫人有些貪杯。”
合着,陷害了扶萱,錯還往扶萱頭上安?
謝湛面色變寒。
空氣瞬時安靜,隻有扶萱壓抑不住地一聲“嗯……”異常清晰,異常勾人心魄。
“萱萱。”
謝湛往懷中人喊了兩聲,扶萱眼神空洞,并未應答。
扶萱現下這般急需幫助,事急從權,謝湛未再繼續審問梁氏,而是橫抱着扶萱出了屋。
至院中,謝湛腳步頓住,眼眸微側,一片暗紅衣袍的袍擺從餘光消失。
石清手握長劍,清晰地聽到了他們身後,躲進暗處的一串腳步聲。
他鼻中哼了聲。
光從音量和力度,他和公子就能猜出是誰。
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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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月夏夜,滿天星空。
螢火還在不知疲地飛舞,人間便有了如寒冬般的涼愁。
從江夫人房中出來,甫一接觸到謝湛,扶萱整個人便被炙熱灼燒着,但凡摸到一個巨大的冰塊,便要迫不及待地靠上去消熱。
她的手在他身前一刻不停地亂撫,唇在他脖頸處黏黏糊糊地磨,輕輕咬着他的脖頸上的皮肉,甚至那臉蛋,不多時也貼上他的面頰,像要将他全部啃一番似的。
說真的,就扶萱這般的,她就是嬌俏地在他身前一站,再用那嬌軟嗓子,故意媚惑地喊幾回六郎勾他,他都會情不自禁。
更何況是現下。
懷中嬌美軟如棉團,哼哼唧唧,胡亂碰蹭,口中還在低低嘤咛。
被心愛的女郎這般對待,哪個男郎受得了?
至少,他不能。
他瞬間便有了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