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浩聞言哈哈大笑了幾聲。
而後坐在兩位女郎對面,将腿粗放地張成大開大合的樣子,沒有一點世家貴公子的形象。
高聲道:“愛美之心嘛,人皆有之。老子就是看她長的美,怎的?你他娘沒她美,是不是嫉妒我看她了?”
張瑤從小在最重規矩的貴女圈中長大,哪聽過這般粗鄙之語?她被餘浩這般一問,頓時氣紅了臉頰。
扶萱心知再這般下去,又要鬧出事情來,故而,她抓起自己的雙面繡萱草錦扇,捂上半張臉,拉長了尾調,“哎呀”了一聲。
她的聲音本就是且嬌且媚的音色,現下被她特意捏着嗓子,“哎呀”裏的嬌媚愈發明顯,就是對女人見多識廣的餘浩,聽到耳朵裏,也不覺酥麻了尾椎骨。
餘浩的“見多識廣”,跟其複雜的身世不無關系。
餘家有三房。餘浩是三房餘冰庶妹所出,因其父母早亡,從小便被母舅養在身邊,本是他姓,後被過繼到餘冰名下,當做了餘冰親兒子。
餘浩從小被餘冰養地散,并且上頭還有兩個餘冰的親生兒子,無論怎麽努力也超越不了,索性就不努力了,行事粗放,不學無術,成年後更是無法無天,好色好玩。
真正的世家貴女,其實也瞧不上他這種人。議親時,世家大族也知他身世和品性,優先考慮的,也是餘家旁的公子。
年方二十四,娶妻之事上一直高低不就,便越發放浪形骸,堪稱得上百花叢中過的人。
混迹花叢多年,見慣了風月場所花娘們的媚惑勾引,作爲世家公子哥,自然也常在各個場合見識過貴女們目中無人的驕矜。
偏巧,眼前這個扶萱,将兩邊的優勢都占了個遍。頂着一身貴女身份,絕色皮囊之下,卻與真正的貴女大有不同。
又純,又欲。
又嬌,又媚。
最是誘惑人。
待餘浩看向她,扶萱移開錦扇,勾起紅唇,雙眸深情又羞澀,看着餘浩,噌道:“餘公子,哪有這般誇人的。”
一笑百媚生,便是眼下之景了。
餘浩像被一個無形的鈎子勾住了眼睛,雙目直楞地看着扶萱。
聽她嬌聲繼續說道:“我這人一直都喜歡知情識趣的公子,這點,瑤瑤最清楚了。”
張瑤聽扶萱提她,又感覺袖中的手指被扶萱捏了捏,立刻明白了好友的意思。
她努力定了定神,表情未變,配合道:“可是你被賜婚,謝家那位與知情識趣的公子相距甚遠,真是可惜。”
謝湛清高冷情,全建康人人皆知。張瑤此話一出,餘浩不疑有他,隻覺得二人的意思是扶萱不喜謝湛那樣的。
張瑤說完,扶萱垂着眸,面露難色,便更印證了餘浩的想法。
片刻後,扶萱擡眸期待地看着餘浩,“餘公子既有這般心意,那,可能等我一等?”
餘浩心下立時爬上幾分激動,脫口問:“什麽意思?”
扶萱道:“端陽節那日餘公子的話,我後來仔細想過了。我是個喜愛享樂、喜歡自在的人,我愛财,愛酒,沒規矩。我覺得餘公子的話說的不錯,謝家不喜歡我這樣的,謝六郎喜歡的,也是王女郎那般淑女才情。所以,我也在想,怎樣才能避免這門親。”
她說的真心實意,餘浩自然從她的臉上看不出來任何撒謊的痕迹。
但他面上仍舊将信将疑,“你說真的?”
扶萱莞爾一笑,“真不真,過段時間,餘公子就知道了。隻是……”
她有些爲難,停了下來,這一停頓,自然引地餘浩好奇心大發。
他再次問道:“隻是什麽?”
扶萱道:“謝家勢大,我們扶家惹不起,我需要時間處理這些。若是餘公子真心覺得我好,願意寵我疼我,不如待我自由時再來。我願意嫁給知情識趣的夫君。”
除了餘浩強行拖拽扶萱,欲逼迫她陪他飲酒那回,自始自終,扶萱倒是并未與餘浩有過争執,明面上從沒有顯露過對他的抗拒,加上她這番話真摯誠懇,自然能有幾分打動人。
況且,人們曆來便願意聽到自己希望聽的,見到自己希望見的。
聽到這番話,餘浩心中沒有觸動,根本不可能。
他雖是混,别的不說,“知情識趣”這幾個字,在女人堆裏,他到底還是磨練出來了幾分。
他探究地凝視扶萱,想從她臉上看出,她到底是真心還是假意。
可扶萱一張絕美的臉,天生便有比旁人更好的優勢,加上從小在男郎堆裏混大,撒嬌賣俏更是信手拈來。
男郎看過去,她自然知道怎麽應對。
餘浩直直看她,她也不嬌羞,而是微微“哼”了一聲,幾分生氣道:“餘公子這番模樣,不就是不相信人麽。”
這般帶着撒嬌的問法,餘浩怎可能當面說他不信,隻能說他沒有不相信。
扶萱換上一副信任他的神色,笑臉相迎,美目盈盈望住他,大大方方道:“三日後我生辰,餘公子可來喝酒?夕照湖,酉正二刻。”
……
餘浩一走,扶萱顫抖着手,抓起槳,賣力地劃了幾下,直到确認劃到岸上的人跳不到船上的距離,她心中繃着的那根弦才徹底松掉。
“瑤瑤……”扶萱低低喚了一聲,立刻便紅了眼眶。
她的一隻手之前一直握在張瑤手中,冷汗泠泠,張瑤豈能不知,她故作堅強的表面下,心底是極度的恐慌。
“難爲你了。”張瑤柔聲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人已經走了。”
扶萱眼淚湧出眼眶,低落道:“我真讨厭這裏……仗勢欺辱人,視人如敝屣。”
張瑤知道,“這裏”是指建康。
扶萱自進了建康城,被人諷,被人刺,雖然回回她都機智地回敬了回去,可人心都是肉長,哪能毫無波瀾?
現下還因那雲裕山莊的白籍之事,幾番巧合之下,惹上了餘浩這麽個狂惡之徒,對她垂涎三尺。按他那混賬勁,還不知要如何害她。
當真是,承受了這二八年華,不該承受的許多。
張瑤輕拍扶萱的背安撫,待她收了眼淚,情緒平複,這才邊聊着扶萱生辰的安排,便抓起小槳,準備往湖心去。
“表姐,等等我!”
一聲響亮的叫喊傳來,叫停了女郎們手中的劃槳動作。
見岸上是王子槿和謝湛二人,張瑤小臉一紅,絞着帕子,低聲道:“誰要等你。”
這聲低聲的呢喃,傳到扶萱耳朵裏,扶萱俏然一笑。
她湊近張瑤耳朵,悄聲問道:“王夫人,真的不等你的夫君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