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真搖頭。
高處不勝寒,對于尚武的他來說,已經無敵,還能追求什麽?怪不得會無聊,試想,誰敢跟一個擡擡手指就能殺你而且不用受制裁的人太過于親近?就連自己,也是爲躲避抽血才被迫接近,到現在都仍有顧慮,何況别人。
她走過去輕喚:“陛下。”
魔神未轉身。
田真主動轉到他面前,再喚:“陛下。”
魔神看她。
“我絕對不會背叛陛下。”
“你,敢嗎。”
……
真誠地表忠心,卻換來這聲威脅,田真暗暗給自己順毛,此神向來開口就能噎死人的,看他對妖皇也沒客氣到哪兒去,不能計較細節。
咱現在是神界的通緝犯,要保證自身的安全,首先得保證此神的安全,此神實力方面不用擔心,重在心态,得讓他積極向上,不能有順應天意随時準備回歸太上鏡的思想。
“陛下,兩界聯盟不算什麽,但我曾親耳聽神帝說過,那個預言真的是聖無名所留,陛下不可不留意神羽族。”
“你在爲吾擔憂?”
“我不想讓陛下回太上鏡,”田真說實話,“陛下走了,我怎麽辦?”
魔神道:“鳳凰,你喜歡吾什麽?”
田真捂着嘴咳嗽。
其實咱的意思是,你走了,路大天王是不會保護咱的,路小天王能力不夠,那時咱的小命就相當危險……
不過你這麽理解也可以,說明你情商還不算太低。
眼前放着個絕佳的表白機會,田真很想表白諸如你神品好氣質好武功好愛你的全部之類,可是望着那張臉許久,最後她隻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個字:“我……我喜歡……陛下的臉。”
魔神移開視線。
田真有點想拍死自己。
咱從沒發現你竟然有這麽多優點,一時不知該從哪裏開始說了。
無奈時機已過,田真無奈地回到正事,把想好的話經過反複處理之後,才委婉地進行表達:“陛下難道沒有想過,照魔界現在的情況,你要是真的離開了,九死滄他們有能力在神界的報複下生存嗎?”
長睫扇動,魔神無表示。
田真繼續開導他:“神、仙兩界高手很多,就算有兩位天王在,也是遠遠不能跟他們抗衡的,那時很難保證魔界的幾十萬子民不受欺負。”
“言之有理,”魔神颔首道,“魔界需要一個能取代吾的人。”
勸說徹底失敗,田真無語。
看看,誰說此神沒有遠見,都在物色接班人了……
“陛下有合适的人選?”
“吾兒冰河與小殘,智計有餘,無奈終非神體,難以承載更多力量。”
你對兩個兒子還是很了解的,田真假裝随口問道:“陛下是先天之神,怎麽他們反而不是神體?”
魔神道:“兩件事,毫無關系。”
“沒有關系?”田真開始試探,“難道他們不是陛下親生的?”
“他們,由吾創造。”
田真終于問出在心中盤旋已久的、最關鍵的問題:“他們的母親怎麽不見?”
“嗯?”
“我的意思是說,陛下的……妻子。”
魔神看她:“無知的鳳凰,先天之神造人,豈會用凡神的方式!”
“中肯!”田真鄭重地點頭。
沒老婆就好,沒老婆最好!先天大神就是那女娲,估計想要兒子就拿團泥巴捏捏,頂多高級點,抽根肋骨……
魔神感慨道:“吾能造萬物,卻不能造與吾相同的神體。”
想到路小殘的話,田真再也不敢當玩笑了:“陛下打算怎麽辦?”
魔神果然道:“吾兒小殘,可以重鑄。”
重鑄,你當兒子是兵器呢!田真吓得勸道:“陛下再造一個就行了,留下他吧。”
“生之泉已無第三滴,”魔神道,“吾之力量,應該給優秀者。”
“那大天王呢?”
“他是魔界最後的希望。”
“這對小殘不公平。”
“失敗的作品,已無意義存留。”魔神看出她的不舍,難得安慰道,“你會看到一個更優秀的神子。”
“那就不是小殘了。”
“是更優秀的魔界小天王。”
“陛下這樣太過分!”
“鳳凰!”
難以勸阻,田真氣得轉身就走,走到殿門口又停住,回頭瞧。
魔神見狀,轉過臉去了。
此神主意一定,比舊領導更難搞,不吃賭氣這套?田真頭痛,心道不對,真跟他賭氣,小家夥就炮灰定了,于是走回他身旁細聲賠禮:“我錯了,陛下原諒我。”
“嗯――”魔神表示滿意,“知錯能改的鳳凰。”
原諒得這麽快,此神根本沒計較,田真暗喜,已經有了主意:“其實我不贊同重鑄小天王,是因爲,我有更好的辦法要獻給陛下。”
魔神意外:“講。”
“就怕陛下不肯……”見他蹙眉,田真支吾道,“傳承勝過創造,陛下有沒有……這個,有沒有考慮過……用凡神的方式?”
魔神道:“凡神的方式?”
田真道:“就是男女結合産生後代,先天之神是怎麽延續血統的,若我沒猜錯,陛下肯定也是那麽出生的吧?”
魔神沒有說話。
那樣出生的兒子,很可能繼承到他的體質,田真想了想又補充道:“隻有一半機會。”
畢竟,六界沒有先天神女配他了。
半晌,魔神側過身道:“吾會考慮。”
“那小天王……”
“再議。”
自寝殿出來,田真暗暗爲剛才的話汗顔,無論怎樣此神的思路被引開了,注意力轉移,路小殘算是暫時安全了,還是先去告訴小家夥這個好消息吧,免得他害怕。
路小殘果然還耷拉着腦袋等在石山上,他旁邊多了兩個人,紫衣銀發的路冰河,和搖頭不止的九死滄。
見路冰河在,田真便不過去,躲在石後看。
“布防的大事,你竟如此疏忽,父皇如何交代你的?”路冰河教訓弟弟,“若非九死滄來報,我還不知。”
路小殘别過小腦袋:“我才不管了!”
路冰河冷冷道:“待我禀過父皇,叫他打你!”
“你去!就知道讨父皇喜歡,我才不怕!”
“不懂事!”
路小殘哼一聲。
路冰河不再說了,擡手在弟弟腦袋上重重地拍了下,然後優雅地躍下石山,大步離去。
九死滄湊過去,作規勸狀:“魔界防守何等重要,我說小天王,你也太不懂事了……”話沒說完,就被一腳踢飛。
路小殘心情本來就差,又被哥哥說了一頓,憋了滿肚子氣,總算找到個發洩的對象,跳過去掄起小拳頭:“你敢罵我?我打死你!”
“小天王饒命!是天王說的,與屬下無關哪!”九死滄吓得求饒。
路大天王教訓弟弟,不代表你可以跟着教訓吧,田真看得好笑,連忙過去攔住路小殘,扶起九死滄,摸出瓶子倒了粒療傷藥給他,九死滄甚是感激,接了藥飛快溜了。
見路小殘氣哼哼地站在旁邊,不時拿眼睛瞟自己,田真故意移開視線,作賞風景狀。
“喂。”路小殘不安地拽她的翅膀。
“我不叫‘喂’,”田真仰臉道,“叫娘。”
話音剛落,一陣疼痛傳來。
“喂,喂喂!”田真連連甩手。
路小殘哈哈大笑,跳開。
田真低頭看,見手腕上果然多了排小牙印,不由氣道:“你做什麽?”
路小殘倒背小手,道:“答應的事沒辦成,你會有心情開玩笑?肯定是父皇同意了,你才故意逗我。”
小正太精得很!田真無語,半晌道:“忘恩負義的小鬼,我叫你父皇打你!”
“真小氣,我不是沒喝你的血嗎。”路小殘指着那排牙印,“這,是你逗我的代價。”
田真哭笑不得,瞪他。
路小殘一臉邪惡的表情:“别這麽兇,像個後娘。”
小家夥估計就是魔神大人捏出來的泥人兒之類的,沒有親娘呢,田真俯身去抱他:“那以後我當你娘,有事娘罩着你,來,先抱抱。”
“你真惡心!”路小殘化作紅光跑了,“我得去安排守衛。”
田真微笑。
小家夥其實很認真地在做父親吩咐的每一件事,結果還是得不到認可,也怪惹人憐的。
天庭無日光,宮牆玉階,冷冷的色調帶着種壓抑的味道,朝華君緩步順着遊廊往裏走,不時與路過的神王神将打招呼,至後殿,早有侍者等在門外,見了他立即迎上來作禮。
“陛下在裏面,”侍者看看他身後,很快低頭賠笑道,“朝華君請。”
殿内,神帝獨自站在案前,手裏拿着本奏折,見他一人進來,目光微動,轉身坐到椅子上。
“參見陛下。”
“免了。”神帝放開奏折,示意他坐。
朝華君含笑道:“陛下都知道了,罪臣隻身歸來,怎敢就坐。”
神帝擡眉:“她果真叛投魔界去了?”
“她怎敢叛離,是臣無能,未能順利帶她回來而已,此番被魔界察覺,我們放在魔界的人恐怕已經……”
“能阻止你,是他?”
“是。”
“小小羽族女,能勞動他出手?”
“陛下在懷疑臣?”
“表兄對神界的忠心,朕從未懷疑,”神帝意外地沒有生氣,“朕的意思,讓那隻小凰留在魔宮未必是件壞事,或許,我們能借此探出他的秘密。”
朝華君道:“她年輕,臣擔心……還是找機會帶她回來爲好。”
“她既吃了内丹,就是應了天意,必定不會出事。”神帝反而極有信心,笑着移開話題,“表兄是不是更該擔心另一個?尋了二十幾年,如今人回來了,你卻又不着急了,将婚期推遲,就不怕她委屈多想?你弟妹現陪着她,去哄一哄吧。”
“臣遵命。”
走出殿,朝華君緩步而行,笑意漸斂,暗暗歎息。
阻止魔神而安然無恙,或許真應了天意也未可知,她畢竟知恩圖報,縱然叛離,也斷不會無故挑起戰火,但願能暫時穩住魔神,其他的,再徐徐圖之。隻是羽族從未出過叛逆,讓神帝知道,必會下追殺令,能瞞一時是一時吧。
廊上,恒月姬帶着侍婢款款而來,邊走邊說話。
“神女這麽快就走?”
“是非之地,少留爲妙。”
侍婢不解地問:“神後娘娘陪着龍女,哪來的是非?”
恒月姬道:“朝華君很疼那小鳳凰,聽說都要收了,如今又無故推遲與龍女的婚期,龍女豈會不吃醋?你沒聽她方才和神後娘娘說的,就算那小鳳凰真叛離神界,朝華君也必會護她,倘若這話傳到陛下耳朵裏,惹出事來,朝華君知道我們在,倒叫他疑我。”
“神女說的是,我就沒有想到。”
“宮廷之内,須明哲保身,”恒月姬眼波流動,笑道,“我們走吧。”
……
主仆遠去,朝華君的神色不太好,在原地站了片刻,掉轉方向,快步走回住處,随身親信、羽漠天宮的執事羽蕭早已等在園門口,見了他便迎上來。
朝華君自袖内取出綠羽钗交給他,吩咐:“此物我已取回,叫人送還給孔雀王,命他思過。”
羽蕭驚道:“凰兒叛離難道是真?”
朝華君皺眉。
“屬下這就讓人送去,王放心。”羽蕭領會,接過綠羽钗就走。
“且慢!”朝華君叫住他,想了想道,“我還要書信一封與仙帝,稍後再一并送出吧。”
羽蕭應下,跟随進了園門。
這邊田真哪裏知道神界發生的事,隻料定神界必會追殺自己,一心要壯大魔界,成□□着路小殘練兵。想魔界無強将,又特設比武,九死滄等一衆部屬懶散慣了,哪會賣力,胡亂應付而已,後來還是路小殘一句話解決了問題:最後的落敗者受罰。衆魔都吃過這位小天王的苦,趕緊打起十二分精神,各顯神通,從此潛心修煉,生活重新有了追求。
懲罰比嘉獎更能讓人奮發,田真感慨,勤修術法不是壞事,将來總能派上點用場的。
任他兩個鬧,路冰河偶爾會出現,皆是冷眼旁觀。
“你還在懷疑我?”田真瞅個機會問他。
“神羽族既在預言中,就必須防備,”路冰河淡淡道,“有機會,我會将你從父皇身邊送走。”
“天王真是坦率。”田真咬牙笑道,你頂多就是根肋骨做的,咱不必跟肋骨計較。
路冰河道:“多謝你留下小殘。”
剛做好應付的準備,哪料到他會道謝,田真反應不及,表情開始混亂:“你到底是想謝我,還是想趕我走?”
“你能主動離開父皇,最好。”
“我若不答應呢?”
“那是你的事,”路冰河停了停道,“逼他們太緊,隻會适得其反,你做的一切毫無意義。”
田真如夢初醒,暗暗後悔。
這陣子太急于求成,想來衆魔是害怕受罰才不得不認真修煉,怨言頗多,該換個方式了。
路大天王對弟弟還是很關心的,對自己不客氣也是爲魔神大人着想,想到這,田真對他倒不那麽反感了,可問題是,看他們父子倆站在一起實在太詭異,再加上自己……
微風入殿,魔神獨立殿中央,額飾上的碎金片輕輕晃動,俊美的臉上是沉思的神情。
神啊,你要當思想家?田真站在殿門口,遠遠地觀望了片刻,才鎮定地走進去,主動拉起那隻漂亮的手:“陛下。”
此女最近越來越放肆,魔神低眉,視線落在她的手上。
田真假裝無視,想他将一切看在眼裏,卻從未有任何表示,不由問道:“我做事太過于心急,以至引出很多怨言,陛下有沒有生氣?”
“你在爲他們擔憂。”
“我擔心他們的能力不足以自保,更不足以守護魔界,這些不應該由陛下一人承擔。”
“吾原諒你。”
令人畏懼的身份,高高在上的語氣,換成别人必會感恩戴德暗叫慶幸,可田真卻聽得噴了,其實咱從決定做的時候起,從來都沒有擔心過你不原諒。
“我來自神羽族,陛下不會防備?”
魔神看着那手,再皺眉。
田真抓着不放,作柔順狀:“陛下?”
魔神終究未被蒙騙,拎開她:“無賴的鳳凰。”
話音方落,就見路冰河快步走進來,單膝跪下行禮:“父皇,優婆山有異變,不知是何緣故。”
“上古聖山,卻爲神所棄,吾之回歸,亦難平它怨怒,嗯……”魔神略作思索便道,“吾去,吾兒,守好魔界。”
路冰河答應。
田真忙道:“我也去!”
“你,留下。”魔神轉身消失。
追趕不及,田真喪氣,轉身看着路冰河,眼皮直跳。
路冰河神色不改,優雅地轉身,出殿離去。
魔界的娛樂活動重新開展,衆魔得到放松,意見少了許多,田真卻過得很無聊,連打牌也提不起興緻,夜裏獨自對着空蕩蕩的大殿,總覺得少了點什麽,當然她并不擔心,路大天王不會笨到公然送走自己的。
第三日夜裏,路小殘悄悄在殿門外喚她。
田真大喜:“真乖,怎麽想起來陪我了?”
路小殘躲開她的懷抱,邪惡地笑:“本天王是來跟你說正事的,你聽了肯定高興不起來。”
“怎麽?”
“我哥哥要把你送走。”
田真斂了笑,将信将疑:“真的?”
路小殘側身道:“就在明晚,看在你救過我的份上,我才跟你說,信不信由你。”
“無緣無故送走我,他不怕陛下怪罪?”
“他當然不會親自動手,明日一早他會帶我出宮去看魔泉,這樣事情就與我們無關啦,父皇最信任他,頂多責罵幾句。”
田真聽得心驚,暗罵。
太陰了!路大天王太陰了!
“反正我都告訴你了,你自己想辦法吧,我要走了,不能讓哥哥知道。”路小殘拽拽她的翅膀,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