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王國嶽從一開始的針鋒相對,到如今的握手言和,在情理之中,也是順理成章之事。兩人并沒有絕對利益的沖突,彼此切磋,得到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那就足夠了。
杜廣權之死,謎題解除,證實與王國嶽沒有關聯,這也讓方志誠對他的看法有所好轉。王國嶽雖然是個僞君子,但也不至于令人作嘔到無法忍受的地步。
在這場角逐之中,方志誠收獲了足夠的尊重,雖然王國嶽完全掌控曹堯,但也不得不承認方志誠有實力影響他在曹堯的布局。爲了安撫方志誠,王國嶽提出了給蘇家兩個實權副部級的位置,以此來置換在淮南的讓步。
對于方志誠而言,他來曹堯的目的已經達成,其一,師父宋文迪順利往上更進一步,如今成爲淮南二号人物,以他在淮南的資源,在加上二号人物的權力,在五年之内不會有太大的變化,而且宋文迪足夠年輕,隻要按部就班,便能順利進入政*治局常委會。
其二,在與北方派系的對位過程中,年青一輩的靈魂人物之間的交鋒,雖然比不上高層的驚心動魄,也奉獻了一場你來我往的精彩博弈。在短短的數月之間,表面上是方志誠與王國嶽之間的纏鬥,事實上牽扯到蘇家與王家暗中勢力的搏殺。蘇家蟄伏多年的力量,通過此舉也證明自己,足以與華夏任何一個大家族進行抗衡。
回到酒店之後,方志誠準備敲隋琦的門,想了想還是轉回自己的房間,簡單地洗漱一番,便準備睡覺了。
五點左右,他睡得正香,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吵醒,迷迷糊糊之中,他摸到了手機,眯着眼睛看了号碼,發現竟然是市委宣傳部長盧寶娟打來的,趕緊接通。
盧寶娟在電話裏發了一通牢騷,讓方志誠覺得奇怪,自己跟她可是沒有什麽太過親密的關系,怎麽找自己做起宣洩對象了?回想昨晚的常委聚會,方志誠頓時明白,恐怕昨晚自己無意之中有什麽行爲,讓盧寶娟誤會了。
最近這段時間,因爲曹堯發展速度迅猛,所以各種負*面消息也層出不窮。省委接待辦那邊傳來消息,幾乎每天都有曹堯的百姓前往上訪,與此同時,其他省市的媒體也發布了多條對曹堯不利的新聞。
盧寶娟憤憤不平地說道:“十分鍾之前,國嶽書記給我打電話,讓我想辦法,一定要引導好輿論,明确要求,加強對外公關的力度,确保工作在一個良好的輿論環境中開展。如果再出現問題,那就得追求我的相關責任了。”
方志誠聽完之後,也清醒了大半,安慰道:“盧部長,宣傳工作咱們曹堯一直做得不錯,王書記之所以如此敏感,主要還是因爲太過于緊張,你也知道現在國家信訪局辦公室剛剛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加強信訪新聞發布工作的通知》,曹堯處于大力推進經濟建設的高峰期,遇到的信訪事件肯定會很多,所以他希望你能把工作做得更加紮實。”
盧寶娟苦笑道:“那些上訪的都是一些老油條,信訪辦不處理,讓我們給擦屁股,這算什麽回事?結果出了問題,信訪辦不承擔一絲責任,相反,我們宣傳部門倒是落了不是,這不是前後矛盾嘛?”
盧寶娟話中有話,透露了很多信息。
方志誠微微一笑,道:“的确有些尴尬,不過既然是班長交代的事情,咱們還是得努力完成才對。”
盧寶娟歎了一口氣,道:“也罷,我隻是想找個人抱怨一下,事情該做還是得做,謝謝你聽我說了這麽多,打擾你休息了吧?”
方志誠搖頭道:“沒有,我一般起得比較早,得晨練。”
盧寶娟輕聲笑道:“難怪你身材那麽好,原來知道健身,我平時早上也喜歡跑步,要不約個時間,一起跑步?”
盧寶娟已經五十歲,比之蘇青小不了幾歲,方志誠倒也沒多想,道:“可以啊,等抽空咱們一起跑步。”
挂斷了盧寶娟的電話,方志誠已經全無睡意,他起身換了一套運動服,然後出門準備晨練。
跑了十幾分鍾,方志誠突然意識到爲何盧寶娟今早與自己打電話,這對于自己是個很好的信号,說明現在的常委會,自己已經形成了一定的人脈關系。盡管自己隻是挂職常委,但在曹堯最近這段時間作出的成績,已經讓大家能夠認同,同時,在所有人的心中,都将自己視作王國嶽潛在的競争對手,尤其當曲康慢慢淡出之後,方志誠的作用性更強。
盧寶娟之前在常委會上擺過王國嶽一道,與曲康聯合,在增補常委會的票選上,讓王國嶽很難堪,時過境遷,王國嶽開始給盧寶娟“穿小鞋”了。
方志誠慢跑至一個樹蔭下,掏出手機給王國嶽撥通了電話。
王國嶽有點意外,道:“真是難得啊,你竟然早上給我打電話,看來昨晚讓我們彼此親近不少。”
方志誠淡淡地笑了一聲,旋即語氣凝重地說道:“對于信訪問題,我認爲還是得從源頭找起,不能單靠輿論引導,那是治标不治本,沒有實際地解決百姓遇到的問題,隻是通過營造良好環境的表象,這并不長久。”
王國嶽淡淡一笑,他正在閱讀報紙,每天早上《曹堯日報》會在四點半左右放在他的案頭,這是他的習慣,确保比所有市民都能看到當日的新聞,同時做出一些決策。今天在社會百态闆塊看到了一條在高速公路上發現一名信訪人員的新聞,所以王國嶽才會給盧寶娟打電話,反應此事的嚴重性。
王國嶽的本意,隻是希望宣傳部門意識到每條新聞的政治立場及影響力,如果這條新聞被市民看到,不僅僅覺得此信訪人員可憐,對其産生同情,同時還會對政府的形象大打折扣。
王國嶽道:“你說的道理沒錯。但還是要顧全大局,作爲黨報,必須要講政治,作爲宣傳部門,必須要打通輿論關系網,爲政府執政提供更加有利的環境。我們應該多宣傳積極向上的事情,不能總用個人立場簡單看待問題。否則的話,會讓市民産生誤解,在群衆中帶來許多消極的影響。”
方志誠搖了搖頭,道:“媒體太過幹淨,現實就會變得肮髒。連我們自己都不肯說真話,那麽老百姓更缺少通道,敢怒而不敢言。一個不願意說真話的人,那是個人的懦弱,若是媒體不敢說真話,那則是媒體的恥辱。當然,不敢聽真話,對一些真相很敏感,則是我們公務人員的失職。”
“你說的沒錯,但也要區别對待,現在國家對信訪工作抓得這麽緊,但我們地方媒體沒有一點敏感性,主動曝出問題,這不是制造混亂嗎?”王國嶽站起身,略有些緊繃地說道,“現在曹堯看似平穩,但事實上有人依舊不懷好意……有些人蠢蠢欲動,見不得大好的局面,故意營造恐慌感,唯恐天下不亂。”
方志誠知道王國嶽的意思,恐怕是有人故意想要媒體的力量給王國嶽制造麻煩。
方志誠語氣緩和下來,道:“凡事得兩面看待,隻希望曹堯的媒體環境足夠寬松,因爲這是一個現代社會,藏着掖着已經無用,政府需要滅火,而不是藏火。”
王國嶽點了點頭,道:“你說的沒錯,所以我想建一個負責對外宣傳的部門,負責各種危機公關的解決。”
方志誠暗忖王國嶽在此事上有足夠的研究,道:“現在國外政府各級部門都設有新聞發言人制度,一旦出現什麽公衆事件,新聞發言人會進行公開解釋,有任何恐慌,都由官方進行解釋。在信息爆炸的社會,當群衆知道更多的真實信息,就不會有恐慌感,可以杜絕惡意地散播謠言。”
王國嶽沉默片刻,淡淡笑道:“看來我今天批評寶娟同志,這是批評對了,否則的話,她也不會主動找到你,而你也不會與我說這麽多。”
方志誠道:“我還是多勸你,變得更加真實一點,硬邦邦的樣子,雖然看上去很酷,但接觸久了之後,就覺得不夠可愛。”
王國嶽聽方志誠不帶情緒的這麽說,笑出了聲,道:“你怎麽把我說得與機器人一樣?”
方志誠歎道:“一個人如果丢掉了感情,那與機器人又有什麽區别呢?”
王國嶽想要反駁方志誠,隻覺得有點語塞,君子不争,但每次與方志誠交流的過程中,他總覺得胸腔有股濁氣想要吐出來,與方志誠争個高低。
挂斷了方志誠的電話,王國嶽走到落地窗前,望着漸亮的天際,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方志誠對自己的評價和提醒很到位,深入骨髓的克制,讓他外表蒙上了一層看不見的膜,足以讓别人尊重自己,卻難以讓别人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