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道峰慢慢了解方志誠的性格,這是一個外表看上去很年輕,但骨子裏的老辣并不比那些官場浸淫多年的幹部來得弱。換個角度來看,若是方志誠與曲康的年紀相仿,自己在與他打交道的時候,會如此做嗎?
答案是否定的。因爲方志誠年紀輕,所以塗道峰下意識地就覺得能糊弄就糊弄,反正是個挂職幹部,一兩年就離開曹堯了。
塗道峰下意識地抹了抹額頭,上面布滿了汗珠,方志誠的目光很平淡,但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再回想起前幾天晚上遇見猴子的情形,終于意識到犯下大錯,惹了不該惹的人。
方志誠見塗道峰沉默不語,緩緩道:“道峰同志,聽說你非常喜歡攝影,我也喜歡攝影,平常有空會拿着相機,到處采風,感受一下真實生活的氣息。咱倆在這一點上還是有共同的愛好。古往今來,志同道合者,會做出一番大事業。秘書的問題上,既然你不願意去辦,那我也不勉強,但希望你在今後的工作中,還是不要推诿,能助我一臂之力。”
塗道峰聽方志誠說完這些話,隻覺得雙腿打顫,原本是猜測那人是方志誠派來的,現如今真相大白,方志誠很委婉地告訴自己,他對自己的動向了如指掌。
塗道峰連忙點頭,賠笑道:“方市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方志誠擺了擺手,站起身,走到塗道峰的身邊,輕輕地按了按他的肩膀,然後走到窗口在,淡淡說道:“危險和機會總是并存的。西方基督教有個故事,長在岸邊的兩棵樹,都長得非常俊偉,有一天突然電閃雷鳴,将其中一棵樹的軀幹劈斷。另一棵樹暗自慶幸,自己是幸運的。但事實上,那棵被劈斷的樹幹順着河水往下流,被教堂的建築工人發現,将之打撈上來,經過處理之後,建成了教堂的梁柱。很多年後,那棵留在岸邊的樹被蟲子蛀空,而那棵遭受天災的樹卻在宏偉的教堂内流芳百世。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塗道峰有點意外,方志誠竟然給自己講了一個西方寓言故事,他靜心想了想,意識到方志誠的目的,這是在拉攏自己!
自己的秘密被方志誠知曉,這是一件很嚴重的問題,一不小心或許會導緻身敗名裂,但同時也是一次機會。論能力和潛力,方志誠都要超過曲康,若是自己站在方志誠的陣營,對于仕途或者會打開另外一道枷鎖。
這麽多年來,塗道峰在曲康的手下兢兢業業,并獲得了多次提升,但他也知道,自己現在正處級的職務已經到達了瓶頸,想要再往上走,幾乎不大可能。盡管曲康不斷地用提拔自己成爲副市長來誘惑,但塗道峰還是很清醒的知道,那隻是炫富在缥缈處的一塊餅而已。
若是跟着方志誠就不一樣了。方志誠現在剛來到曹堯,身邊沒有盟友,急需要借助地方力量。塗道峰願意相助的話,方志誠将更加倚重他。
方志誠見塗道峰目光開始閃爍不定,也不逼迫他,畢竟這件事是短時間内沒法做出決定的。方志誠淡淡一笑,朝他擺了擺手,道:“沒什麽其他事情了,有時間的話,多到我這兒來坐坐。暫時辦公室還很冷清。”
塗道峰讪讪地笑了笑,略顯狼狽地出了辦公室,并順手将門給帶上,心中暗歎,這個方志誠還真不是簡單能控制的人物,隻不過是寥寥幾句,就讓他差點崩潰。
至于是否要投誠,塗道峰還是很清醒,不會因爲方志誠的一句話,就會改弦易轍。
回到位置之後,塗道峰拿起座機,給曲康撥通了電話,彙報道:“曲市長,方志誠否決了幾個秘書人選,并要求讓市委辦幫忙物色秘書人選。”
曲康頓了頓,不悅道:“他是副市長,秘書人選怎麽由市委那邊安排?”
塗道峰耐心地解釋道:“市委辦那邊似乎也想插手此事。”
曲康眼中閃過厲芒,手指在辦公桌重重地點了幾下,道:“道峰,在這件事情的處理上,你讓我很失望啊。”
塗道峰連忙苦笑道:“對不起,我實在是盡力了。”
曲康哼了一聲,挂斷了電話。這是他的習慣,如果對某人或者某事不滿,會直接表現出冷漠的态度。一般遇到這種場景,惹惱他的人或者事,就得要注意了。
塗道峰雖說坐在辦公室内,但還是關注着市長辦公室的動靜。副市長張憲從門前閃過,定是到曲康的辦公室裏去了。不出意外,應該是讨論方志誠的事情。曲康在此事上撇開自己,用意也是很明顯的,是對自己失去了信心。
這也能理解,先是辦公室的竊聽裝備被發現,随後又是秘書的安排上失去掌控,曲康有此心态,也是理所當然。
……
對于曹堯官場,方志誠重點研究過塗道峰,這是一個挺圓滑的人,從自己能接觸到的人脈關系網中,他是關鍵的一個環節,隻要能收服他,就能爲自己切入曹堯市政府腹心打下不錯的基礎。
曲康對政府系統的經營宛如鐵桶陣,根本是密不透風,以自己的分管工作爲例,完全沒有給自己任何餘地,直接将自己晾在冷闆凳上。
方志誠當然不會坐以待斃,他開始盤算一系列的變化,打破現在對自己的禁锢。
具體思路有兩方面,第一,從常委會入手。盡管常委會是市委書記的領地,但也是曲康和王國嶽兩人矛盾最集中的戰場,自己從兩人博弈之中巧妙的推波助瀾,能夠獲取自己想要達到的目的;第二,從省裏入手。方志誠現在最大的依仗在于省發改委,若是地方官員搞不定省發改委,再由自己出面解決,這就等于間接地打通了一條權力筋脈。
方志誠思忖良久,從通訊錄上找到市委秘書長陳震的電話。等說明來由,陳震微微沉默,笑道:“方市長,此事昨天道峰同志與我打過招呼。他還是比較重視這項工作,所以委托市委辦人事科協調安排人員。我已經部署下去,不出意外的話,下午就能給你消息。”
方志誠淡淡一笑,道:“那就感謝秘書長了。”
陳震連忙道:“不客氣!”
挂斷電話之後,陳震皺了皺眉,往王國嶽的辦公室行去。王國嶽正埋在案卷裏,認真的批閱材料,陳震是他上任之後,重新提拔的幹部,經過短時間的磨合,已經是王國嶽的左膀右臂,很好地起到了地方官員的作用嗎,對王國嶽穩定局勢有很大的幫助。
“剛才方志誠打來電話,要求盡快分配秘書。”陳震低聲彙報道。
王國嶽擡起頭,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道:“那就盡快安排吧。”
陳震聲音繼續壓低,幾乎弱不可聞,“要不要安排自己人?”
王國嶽眼中閃過一道精光,擺了擺手,道:“千萬不要自作聰明。爲什麽市政府那邊把事情推給市委這邊,就是因爲知道這是個棘手的事情。方志誠可不是省油的燈,不會在秘書的問題上輕易妥協。曲康若是以一個官場新人來看待他,恐怕要賠了夫人又折兵。”
在這一點上,王國嶽還是有很強的預見性。若是他身處方志誠的位置,恐怕第一個争取的對象就是塗道峰。從塗道峰處理秘書人選的态度上來看,已經有所動搖,将皮球踢給市委辦,是明顯的信号燈。
雖然猜不出方志誠用什麽方法對付塗道峰,但總覺得塗道峰的态度存在變化,方志誠應該已經行動。
王國嶽耐心地囑咐道:“你讓秘書處那邊用點心,盡量滿足方志誠的要求,在秘書人選上務必要做到能力強、潛力大、品性優的人員。”
陳震眼中閃過疑惑之色,旋即想明白,笑道:“王書記,還是您胸襟開闊。”
王國嶽擺了擺手,淡淡道:“方志誠在曹堯不過一到兩年而已,盡管他的目的性強,是宋系安排到曹堯,監視我的一枚棋子。但我沒有必要将之當成生死仇敵。現在他的力量還不注意對我産生威脅,若能悉心引導,用來平衡現在各方勢力也不錯。還有,他是一個有能力的幹部,曹堯如果能借助他的力量,在戰略規劃和産業布局上上升一個台階,也是很不錯的。”
王國嶽之所以能被稱爲賢人,是因爲他的确有君子之風,在處理人際關系上足夠的包容,能夠抛棄個人的觀點,站在大局的利益上看待問題。所以不少高層都将之視作有賢才的年輕領袖,擁有極佳的統禦力。
王國嶽頓了頓,咳嗽一聲,淡淡道:“若飛這段時間有些忙,所以很多事務就得交給你來處理。”
陳震連忙受寵若驚地說道:“請您放心,我一定盡力辦好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