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鐵道部部長落馬的消息占據了報紙的半個版面,上面詳細記述了該官員如何升遷,如何利用職務犯罪,對于鐵道系統的功與過,站在客觀的角度,這是一篇比較有特色的文章,新聞的作者名叫曹豔,是華夏政治新聞數一數二的記者,曾經獲得過多次新聞大獎。
坐在疾行的動車上,方志誠閱讀着關于鐵道部部長的負*面消息,這想來有點諷刺。過道中間的顯示屏上,紅色的數字已經飙升到三百千米每小時。動車與高鐵的發展,毋庸置疑,是華夏交通史上濃墨一筆。
方志誠将報紙放在一邊,摘下黑框眼鏡,揉了揉眉心,朝右邊的窗口望去。
方志誠的視力不錯,所以鏡片并沒有度數,外面在下雨,山丘和湖泊在雨水的洗刷下,變得非常模糊,成爲一個又一個帶馬賽克的圖片。
離開淮南差不多一年的時間,2011年春天自己離開瓊金,前往燕京任職,而2012年春末初夏之際,自己重新踏上歸途,靜靜地想來,仿佛是做了一場夢。關于淮南的那些人那些事,如同放電影一般,在腦海裏飛馳而過。
一年前,由中組部發送商調函,将方志誠的組織關系調入中央,然後方志誠在發改委經濟體制綜合改革司擔任副司長職務。盡管職務很高,但掌管的事情卻很少,方志誠将大部分時間花費在了讀研、深造上。
去年9月至12月,方志誠參加中央高級管理人才經濟研究班,赴瑞士進行長達三個月的培訓,沈薇帶着沈璇在瑞士陪着自己度過了短暫而幸福的國外時光。
通過這次國外之旅,方志誠也深切地感覺到了國内外文化與制度的差異。并不是說,外國的月亮一定比國内圓,而是國外在方方面面有許多優點,值得去消化,去學習。
因爲不是節假日,動車内的位置很空,盡管買的是二等座,但旁邊沒有人,所以方志誠可以很放松地坐着。他站起身,準備伸手将行李箱拿下,從裏面取出一些資料,讀來打發時間,後座傳來弱弱的女聲,“能不能請你幫我将旁邊那個紅色的行李箱取下來。”
方志誠順着聲音望去,這是一個挺清秀的女子,看上去隻有二十歲出頭,坐在她身邊是一個兩三歲的男童,樣貌也挺清秀。方志誠揣測,應該是一個年輕媽媽。
兩三歲的男童跟自己的女兒沈璇差不多大,方志誠朝他扮了個鬼臉,然後将紅色的行李箱取下,遞給了那個年輕女子。
“你兒子嗎?挺可愛的!”方志誠微笑着說道。
那女子漲紅了臉,連忙搖頭,低聲道:“這是我姐姐的小孩。”
方志誠有點奇怪,道:“你一個人帶小孩坐動車?挺不容易的!”
女子解釋道:“原本是我媽幫着帶他,隻是我媽最近生病住院,所以我就将他送到我姐姐那裏。”
方志誠感慨道:“孩子還是跟着自己的媽媽比較好。”
他知道其中還另有隐情,也就不繼續追問下去。見那女子從行李箱内取出了奶粉罐,然後開始沖牛奶,方志誠也就不再多問。
方志誠此行回到淮南算得上臨危受命,王國嶽在曹堯市鬧得動靜很大,突然發力,因煤礦幹部私分國資案,幹掉了好幾個廳級幹部。宋文迪親自給蘇摩打電話,讓方志誠前往曹堯,這算得上一次戰略對位,用以限制王國嶽在曹堯市的權力,讓曹堯的發展處于宋系的可控範疇。
從宋文迪的态度來看,方志誠始終還是他最信任的人。盡管蘇摩不太同意,但方志誠還是決定,以挂職的身份前往曹堯。
早在1991年,中央頒布《關于抓緊培養教育青年幹部的決定》提出,對于有培養前途的青年幹部,特别是四十歲左右的青年幹部,要有目的地選派他們到基層去任職鍛煉。挂職幹部的工作崗位,其人事行政關系和工資關系均保留在原單位,不占前往挂職單位的編制。也就是說,挂職時,接收單位不提供待遇,待遇仍由原來單位發放。
也就是說,方志誠的工資待遇、人事編制還在中央,所以即使到了地方,地位也比較超然,省裏沒法管,市裏更不好管,宋文迪對付王國嶽的這一招用得比較巧妙。
不過,挂職一般都是副職,分管某個領域,不抓全面工作,王國嶽是曹堯市市委書記,兩個人在位次上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宋文迪對方志誠的要求,主要是起到幹擾作用即可。
方志誠明白宋文迪的意思,他與蘇摩的想法不太一樣。蘇摩培養方志誠的方法是老派組織體系提拔幹部的方式,隻注重履曆,不注重實踐,光鮮亮麗的履曆一大把,但卻沒有體現個人對社會的價值。在宋文迪看來,方志誠是實用性人才,必須要放到基層,讓他真*槍實幹的辦實事,才能不辜負他大好的時光。
從燕京到瓊金,坐動車需要九個小時,踏出車門,剛放好行李箱,就看到商燕悄然立在月台上,比起一年之前,商燕清瘦了很多,樣貌也時尚,更顯女人味。
她唇上瞄着淺粉色的口紅,上身披着一件紅色的羊毛長款大衣,下身穿着黑色的緊身皮褲,交上踩着淺白色的皮靴,讓人眼前一亮。
都說女人随着年齡變長,慢慢枯萎,但方志誠卻不這麽認爲。他覺得優秀的女人,會随着時間和閱曆的變化,在身上添加許多神秘的味道。
一年的變化,商燕已經成爲淮南省發改委高技術産業處的副處長,而張曉亮成爲了高技術産業處的處長。
商燕從方志誠手中接過行李箱,見他微笑着和身後的那名帶着侄子履行的女子擺了擺手,疑惑道:“老闆,是您的朋友嗎?”
雖然方志誠已經不是商燕的上司,但她還是習慣性地喊方志誠“老闆”,這已經形成了一種習慣。
方志誠搖了搖頭,笑道:“萍水相逢而已。”
商燕能從那個清秀女子的眼神中看出驚訝,低聲笑道:“老闆,您沒多大變化,還是一如既往地有女人緣。”
方志誠朝着商燕笑了笑,跟着商燕出了月台,那個清秀女子望着方志誠的背影,眼神閃爍,她從方志誠的衣着打扮能看出,這是一個很有地位的男人,從商燕對待方志誠的态度,更佐證了自己的想法。
商燕買了一輛白色的日産陽光,購置的時間不長,後面的“實習”标志還沒被撕去。上了轎車之後,商燕就不停地在說話,與方志誠介紹這一年來瓊金與漢州的變化,其實一年的時間并不長,但在商燕的描述之下,就顯得波折不斷。
首先是漢州那邊的情況,互聯網産業基地二期項目已經動工,漢州市政府耗費了大量精力推動招商,但效果卻是很一般。商燕的觀點是,臧毅雖然意識到了互聯網産業的重要性,但還是動作緩慢了一些,比不上方志誠的高瞻遠矚、雷厲風行且勢如破竹的手段。
至于瓊金的變化,就顯得撲朔迷離。宋文迪以省委副書記的身份,兼任瓊金市委書記,但大部分精力還是轉移到了省裏。瓊金原市長在去年年底出現問題,現在的代市長由文景隆安排,逐漸掌控住瓊金的局勢,所以宋文迪現在的處境,稍微有點尴尬,對瓊金的控制力不再如前,對黨務工作的控制力也受到掣肘。
不過,想要達到封疆大吏的位置,必須要經曆這麽幾步,宋文迪現在需要堅持忍耐,等到機會來臨的時候,就可以乘風而上。
前方岔口有個紅綠燈,轎車緩慢地停下,方志誠打斷商燕的話,笑道:“你與我說了這麽多,我更想知道,你的個人情況解決了沒有?”
商燕微微一怔,臉色漲紅,用餘光瞄了方志誠一眼,道:“相親了許多,始終看不上。”
方志誠歎氣道:“這件事你就不要找借口了。我讓曉亮給你安排了許多出色的男青年,無論相貌家境還是人品都不錯,你卻一而再地推脫,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商燕見紅燈亮了,踩了一腳油門,用了大力,所以轎車在路面上頓挫了數下,才恢複如常。
方志誠也就不繼續逼問商燕,嘴角露出無奈的笑容,自己也算得上應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那句俗語了。
回到了自己在瓊金的家,商燕已經提前幫自己打掃完畢,所以家裏倒也幹淨整潔。方志誠坐在沙發上,先給甯薔薇撥了個電話,甯薔薇很快接通,笑問:“到了嗎?”
方志誠放松地說道:“剛剛抵達,你呢,什麽時候過來?”
甯薔薇歎氣道:“現在還不清楚,得看組織的安排。”
方志誠仰天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娶個女将軍,可真麻煩,聚少離多,咱們生寶寶的大計,至今還沒有成功,昨天在動車上,你大姐還數落了我一陣。”
甯薔薇紅了紅臉,道:“我忙了,等有空再與你說。”
方志誠聽着電話的忙音,将手機放在一邊,打開電視,轉向省台新聞頻道,從新聞事件中揣摩如今淮南高層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