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之中,說一個人城府深,并不是貶義詞。因爲在官場,隻有将自己隐藏得更加深,才能走得更遠。
戚芸一開始并不知道方志誠想要做什麽,隻是單純地以爲他想破壞南方客車集團拿到戰略性新興産業發展引導資金。等談話逐步深入之後,戚芸突然知道,方志誠将之視作一個導*火索,“蝴蝶效應”那蝴蝶翅膀輕輕一扇。
方志誠就是一個老謀深算的棋道高手,已經看到了後面一系列的變化,而戚芸隻是他棋盤上的一枚棋子。
淮南省現在的局勢變得很微妙,尤其是魏群到來之後,淮南的官員并沒有安靜起來,反而蠢蠢欲動,似乎蘊藏着一場很大的風暴。從最近幾次省委常委會上看不見的硝煙,能隐約嗅到危機四伏,莫非方志誠也想蹚這渾水?
如果換做另外一人,戚芸肯定不會配合,遠離局外,明哲保身,才是明智之舉。但現在棋手是方志誠,自己心愛的男人,所以她選擇毫不猶豫地幫助他。
戚芸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麽?”
方志誠知道戚芸不會拒絕自己,道:“你需要幫我将一份資料遞給文書記。”
戚芸微微一怔,苦笑道:“你并沒有直接向文書記遞交材料的資格。每一份材料都需要經過秘書處的層層審核。”
方志誠低聲道:“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
戚芸沉默片刻,道:“文書記似乎知道你和我的關系。”
方志誠笑道:“其實我們的關系早就不是秘密,省委大院恐怕人人皆知。”
方志誠說得有點誇張,方志誠和戚芸隻是副廳級幹部,無論在省委還是省政府都算不上什麽重點人物,所以别人也不會圍繞兩人說什麽太多的閑話。
戚芸臉色一紅,道:“唉,我是上了你的賊船了。也罷,我就給你遞這份資料,若是惹得文書記不滿,大不了離開省委督查室,我也待厭了。”
“我會對你負責的!”方志誠笑了笑,戚芸在省委督查室的确有一段時間,這個部門雖說權力很大,單工作節奏快,壓力大,而晉升速度相對比較緩慢,所以他早就有想法幫戚芸動一動,隻是不知戚芸自己心中的想法,“隻是不知道你想去哪裏?中央、地方、還是其他省?”
戚芸頓了頓,道:“你想我去哪裏?”
方志誠分析了一會,緩緩道:“願意去湘南嗎?可以給你安排一個不錯的位置。”
戚芸許久不言,仿佛時間靜止了許久,方道:“那裏太遠,我想離你近一點。”
方志誠心中一暖,知道她說得是心裏話,柔聲道:“傻女人!”
戚芸是一個事業心非常強的女人。如果她願意去湘南,以二舅的關系,可以幫她很輕松地鋪好以後的仕途。然而,戚芸卻輕易地放棄了這個機會。
其實,方志誠出于私心,是不願意戚芸離自己太遠。他身邊的女人雖然有不少,但在仕途之路上,與自己緊緊而行,對自己有幫助的也唯有戚芸。
有時候,方志誠覺得自己很自私,因爲戚芸是一個很有才華和能力的女人,她的優勢在于執政一方。東台能厚積薄發,創造奇迹,與戚芸擔任當時的副縣長、縣長,有着很大的關系,但她如今卻在省委機關默默地做着幕後工作。
若給戚芸更大的平台,這個女官員一定能創造出不一樣的精彩。
方志誠已經相好了戚芸下一步該去的地方,雖然有些不舍,但必須要鼓勵她走出這一步。
畢竟仕途之路漫漫,戚芸也需要不斷地進步,她隻有走得更遠,在未來才能夠對自己有更大的幫助。
與戚芸交代了一些細節之後,方志誠給蘇霖撥通了電話。蘇霖挺清楚方志誠的意思,笑道:“臭小子,你的計劃把我吓了一跳啊。如果這麽一折騰,北方派系在淮南的部署,恐怕就會徹底地被你打亂了”
方志誠點頭笑道:“中央現在的局勢不明朗,繼續纏鬥下去,恐怕也沒有什麽結果,還不如自下而上,從淮南點燃一把火,然後決定戰局。”
蘇霖沉思片刻,用力地拍了一下大腿,道:“沒錯!你的計劃很完美,但還欠缺了一些核心内容,畢竟華夏國際新能源控股有限公司隻是華夏電力投資集團的一個子公司。即使出了問題,華夏電力投資集團大不了壯士斷腕。”
方志誠壓低聲音,道:“三舅,大病症都是由小病慢慢積累,最終演變而成。華夏電力投資集團,這麽多年一直由北方派系掌控,很多地方已經腐爛,壞的地方不絕對不是這一鱗半爪,很多地方會爆發出來,到時候就需要剔骨削肉,重新調整一番了。”
蘇霖從方志誠的話中聽到峥嵘之意,欣慰不已,他熟谙官場派系鬥争的規則。很多問題都是從小事情慢慢激化,變成大事情。因爲這樣的激化才有足夠的隐蔽性和迷惑性。如果問題一開始就鬧得很大,反而會引起對手的注意,用雷霆手段撲滅。
方志誠選擇的切入口很巧妙,恐怕直到矛盾變成滔天的大火之前,都沒人會關注到北方派系在電力集團的問題上已經有了一個幾乎難以發現的微小星火。
……
文景隆坐在辦公室内沉思許久,眉頭擰成川字,在淮南前後經營數年,他也經曆過各種困難和挫折,但這一次讓他感覺到遲疑,盡管掌握大權,但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不可操控。主要原因在于,潛伏在身後的一批人,他們各懷心思,編織了一張看不見的大網。
派系安排魏群空降淮南,初衷是希望他能協助自己,完全掌控淮南的局面。但事實并非那麽順利,表面看來,現在淮南一二把手都是由北方派系的官員擔任,但文景隆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與魏群之間存在一道很深的溝壑。
北方派系是建國之後,經曆無數人的努力,才凝聚起來的力量,左右了華夏近七十年的興衰,每一屆領導人中都有北方派系的聲音。在與唐系的這輪交鋒中,雖然處于下風,但在下一屆核心層仍舊無法少去北方派系活躍的身影。
辦公室的門被敲響,秘書彙報道:“督查室那邊送來了例行報告。”
文景隆點了點頭,從秘書手中接過一疊資料,省委督查室是省委書記延伸的手臂和眼睛,在常委會上交代的各項指令,會有省委督查室進行督查跟進,最終形成報告,送交到省委書記的案頭。所以文景隆的主要工作之一,就是翻閱督查室的工作報告,從報告得出各項重要政策和指令的執行程度。
文景隆翻閱材料的速度很快,因爲督查室的工作人員都知道老闆處理公*文的風格,會按照他的閱讀習慣編制好材料的順序、輕重,前面幾頁會将結論性報告全部寫明白,在後面的附件中加入各種結論的佐證材料,如此便于文景隆可以挑閱自己重視的内容。
文景隆翻到其中一頁,眉頭緊鎖,手掌在桌面上重重地拍擊兩下,然後喊了一聲秘書的名字,秘書連忙從外屋推門而入,道:“老闆,有何吩咐?”
文景隆道:“把戚芸同志喊到辦公室來。”
秘書點點頭,轉身出門,未過多久,戚芸款款而來。
文景隆譲戚芸坐在沙發上,然後坐在她的對面,淡淡道:“知道我爲什麽喊你過來吧?”
戚芸點了點頭,道:“是否關于南方客車集團的那份調查報告?”
文景隆望着她一笑,道:“你果然聰明。雖然督查室的工作報告,是由不同的人撰寫組合而成,但我還是能一眼瞧出,那出自你之手。”
戚芸心裏一顫,有種被看透的感覺,文景隆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好像在研究她似的,戚芸和文景隆工作許久,還是第一次從文景隆的臉上看出這種表情。
幾秒鍾之後,戚芸才道:“沒錯!按照常委會上的要求,督查室在最近調研了國有企業改制的情況,問題非常嚴重。”
文景隆的聲音帶着磁性,沉穩有力,任何謊言在這種聲音的逼問下,都會變得不攻自破,他用渾厚的嗓音問道:“爲何單獨将南方客車集團拿出來作爲典型?”
戚芸心中咯噔了一下,不過她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道:“我覺得南方客車集團必須要轉型。現在國内汽車行業紛紛開始轉型,随着華夏經濟的增長,老百姓對汽車的消費需求越來越高。所以南方客車集團的生産範圍不僅是客車,還要關注家庭用車的需求。”
文景隆搖了搖頭,哈哈一笑,道:“你沒跟我說實話。”
戚芸沉默片刻,點頭道:“文書記,您果然還是看出來了,其實這些材料并不重要,也不是我想彙報的事情。我還有其他材料要給您看。”
文景隆點頭道:“那拿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