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露從客廳内送了一壺茶,張曉亮接過茶壺先給方志誠泡了一杯,然後才給自己滿上。
梅露已經被調動到瓊金一家有名的學校任職,張曉亮這間房子就是爲了梅露而買。看到梅露,方志誠就會忍不住想起姜佩。相對而言,張曉亮顯得更有良心一點,不像自己,離開漢州之後,與姜佩就再沒有什麽聯系。
對于姜佩,方志誠一直感覺有歉疚感,因爲那是因爲當初在漢州太過于寂寞,才犯下的情債。從姜佩的身上,方志誠找到了很多快樂,但如今時過境遷,他狠心地将快樂藏在了心底。
不過,他知道自己,若是姜佩有一日需要幫助,方志誠會毫不猶豫地幫助她。方志誠是一個很複雜的人,在處理公務能做到殺伐果斷,但處理感情問題,自己有點一團糟。幸好的是,與方志誠發生關系的那些女人,都是比較心思細膩的女人,并沒有給方志誠帶來太多的麻煩。
若是每個人都像梅露這樣,恐怕足以讓方志誠頭痛欲裂了。
對于梅露,張曉亮沒有瞞着,因爲他覺得和方志誠已經到了分享秘密的地步。作爲一名心腹,要在老闆的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張曉亮已經做到了這一點。
方志誠斜斜地靠在椅子裏,喝着茶水,手裏拿着一本畫冊,随手翻閱,顯得很放松。坐在對面的張曉亮正襟危坐,彙報着梁睿的動靜,“昨晚梁秘書長進了南方大酒店,直到今天早上八點才出來。他是和南方客車集團的董事長徐滕文一起吃飯的。”
方志誠點了點頭,他對張曉亮的情報能力越來越滿意,他不知道張曉亮是怎麽跟蹤梁睿,也不去過問他是怎麽辦到的,輕聲問道:“還有什麽奇怪的地方沒有?”
張曉亮點了點頭,道:“當晚的飯局,果然有華夏國際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的人到場。”
方志誠放下茶杯,在茶幾上輕輕地點了一下,道:“果然不出所料啊。”
張曉亮臉上露出疑惑之色,道:“我還是沒法想清楚其中的聯系點。”
方志誠停頓了數秒,緩緩解釋道:“從去年六月起,就傳出過消息,華夏電力投資集團要收購南方客車。這次收購活動到了年底之後,突然消失,仿佛從來沒有過。但事實上,華夏電力投資集團已經通過其他途徑在接觸南方客車集團。而華夏國際新能源股份有限公司就是個觸手,是華夏電力投資集團暗度陳倉的手段。”
張曉亮還是很難理解,“這與南方客車集團争取戰略性新興産業發展專項引導資金有何關聯?”
方志誠摸着下巴,沉思許久,道:“據我所知,華夏國際新能源股份公司雖然建設了有四五年,但是一直是個空架子。去年國家能源局就曾接到了相關舉報,投訴這個企業存在的合理性。因爲每年國家能源局都撥付大量的資金,用于支持這家公司。爲了讓自身不再是虛有其表的皮包公司,所以這家公司瞄準了南方客車集團,想将之兼并。客車集團和新能源原本是兩個不兼容的行業,企業的兼并活動都需要合适的理由才行,所以他們想到了,若是以新能源汽車這一項目,能拿下淮南省的戰略性新興産業規劃,這就顯得名正言順了。”
雖然張曉亮擅長搜集情報,但方志誠說的内幕消息是他未曾接觸過的。這也是蘇霖在春節期間閑聊的時候,與方志誠提起的。當時蘇霖對華夏的諸多勢力進行評點,其中重點指出了華夏電力投資集團的情況。
張曉亮有點驚訝地感慨道:“老闆,這事兒似乎有點大啊。”牽扯到國企巨無霸,牽扯到副省長謝旭,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張曉亮知道方志誠的脾氣,隻要他認定的事情,别人很難說服,換做任何人,睜一眼閉一隻眼就算了,不願意将事情鬧大。
他下意識地掃了掃方志誠,隻見他嘴角帶着微笑,仿佛發現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方志誠擺了擺手,低聲道:“繼續幫我盯着梁睿,徐滕文,同時還有那個新能源公司的高管。”
張曉亮覺得嗓門眼有點幹,喝了一口茶,道:“老闆,你能從其中能得到什麽好處嗎?”
方志誠淡淡笑道:“之前我也曾經懷疑,這是不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現在突然想明白了,這是一次非常好的機會。”
等離開張曉亮的秘密愛巢之後,方志誠給宋文迪打了個電話。宋文迪聽完始末之後,許久沉默。
方志誠好奇道:“師父,難道不行嗎?”
宋文迪歎了一口氣,道:“是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隻是影響面太廣,你确定要這麽做嗎?”
方志誠肯定地說道:“無比确定!”
宋文迪“嗯”了一聲道:“既然如此,那我自然支持你。放心吧,我會成爲你最堅強的後盾。畢竟計劃如果成功的話,對于國家是一件極其有利的事情。竟然有這麽一群害群之馬,将國家利益視作私人得利的工具。”
方志誠咧嘴笑道:“很意外,原本以爲您會阻止我!”正如張曉亮提醒自己的,事情的确很大,作爲一個副廳級幹部,根本難以承受後果,現在有了宋文迪在後面撐腰,那就好多了。
宋文迪目光落在牆壁上的一副山水圖上,如實說道:“志誠,我了解你現在心中在想什麽。中央局勢變化莫測,你想爲蘇家做點事情。北方派系一直是幾大央企的控制者,以此作爲突破口,或許會有作用。南方客車集團與會華夏電力投資集團存在關聯,這是一件小事,很隐蔽,也出乎意料之外,你很敏銳,找到了北方派系的破綻。”
“這件事還需要您的配合,如果事情鬧大了,文書記那邊恐怕不好交代!”方志誠心存擔憂,如果計劃實施得好,從南方客車集團的新能源客車項目上可以順藤摸瓜找到關于華夏電力投資集團的一些問題,繼而演變成派系之間的争鬥,到時候文景隆能坐視派系力量受損嗎?
宋文迪意識到這才是方志誠給自己打電話真正的目的,方志誠不僅希望自己能支持他,而且還希望自己在省委替他分擔一些壓力。
宋文迪沉默許久,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敲擊了數下,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此事恐怕與魏省長有一定的關聯。你也知道,魏省長和文書記還處在磨合期,所以你小心運作的話,或許能産生不錯的效果。”
方志誠很快領悟了宋文迪的意思,他心中也開始盤算,正如宋文迪所言,恐怕文景隆在處理此事的态度上會更加偏向于自己,因爲南方客車集團和華夏電力投資,其中很大程度,是魏群在背後推動,而謝旭隻是執行人。
前段時間,宋文迪與文景隆之間關系出現很大的裂縫,始作俑者就是魏群。借此機會,對魏群反手一擊,方志誠能猜中宋文迪的想法。
與宋文迪通氣完畢後,方志誠先給戚芸打了個電話。
戚芸,這是一個關鍵的棋子,是聯系自己和文景隆的通道。之前已經有很多次,戚芸都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讓方志誠感覺很奇怪的是,文景隆似乎有意留下了這道口子,能夠讓自己的聲音傳到他的耳朵裏。
與戚芸商議片刻,她開始沉默不語。戚芸在省委督查室已經紮根多年,對全省的局勢了如指掌,“志誠,你是在賭博嗎?”
方志誠點了點頭,道:“沒錯,我是在賭文書記和魏省長之間的關系。”
戚芸歎了一口氣,道:“他倆雖然有利益上的沖突,但同屬于一個派系,在面對派系利益的時候,肯定會保持立場一緻。所以你這樣做,很難成功。南方客車集團和華夏電力集團之間即使存在黑色的區域,但如果發生在淮南,一二把手肯定會默契地将事情給按下。而作爲挑起事端之人,他們也不會姑息,肯定會采取手段。”
戚芸倒不是拒絕幫助方志誠,而是站在讓他的角度去考慮問題。方志誠隻是個副廳級幹部,卻去插手部級官員之間的紛争,這明顯太過不智。
方志誠自信地笑了笑,道:“一開始調查此事,是因爲我不希望政府引導資金變成某些權力者分配資源的糧倉;但後來随着我慢慢深入調查,突然發現如果解決此事,對淮南後期的官場局勢,會有極大的影響,對于文迪書記、國義省長,是一次很好的機會。”
外面傳聞,宋文迪步入淮南三号的可能性很大,不過,中央高層還是有所動搖,其中有北方派系幹擾的緣故。如果方志誠在淮南點燃一把火,惹得淮南省委一二号人物打亂,這對于将宋文迪送上三号的寶座,有着極大的促進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