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迪心中暗歎,既然你已經知道,這倒也是好事,也省得自己解釋一番,“蔔省長,我是來向你尋求幫助的。監察廳安排人将方志誠隔離審查,方志誠此前是我的秘書,我對他還是非常了解的,這是一個有天賦同時也有操守的年輕人,如果他都有問題,恐怕咱們淮南沒幾個官員是清白的了。”
蔔一仁淡淡一笑,道:“文迪,你此話說得未免太過誇大了。你就這麽确信方志誠沒有問題,其實我也聽說過,方志誠跟宏達集團的董事長趙清雅關系非常,這次監察廳調查此事,也是爲了想把情況弄清楚。”
宋文迪搖了搖頭,道:“省監察廳若真是爲了這個理由,爲何要隔離審查呢?以正常的走訪調研,便可以了。隔離審查是針對有重大問題的官員才會開展的行動,對方志誠這麽一個年輕人,手法太重了。”
蔔一仁從宋文迪的語氣中聽出了些許憤然,他對宋文迪還是有些了解,這是一個很沉穩的幹部,雖然在常委中最年輕,但辦事處事非常沉穩,所以很少見到他流露出個人情緒。但這一刻,宋文迪還是将自己的個人情緒帶到談話中來了,由此可見方志誠在宋文迪心中的重要性。
蔔一仁歎了一口氣,眉頭皺了皺,道:“文迪啊,你也知道紀檢工作早已被文書記牢牢抓在手中,我現在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蔔一仁說的也是實話,他在考慮利益得失,以省長的能量,全力去保一個正處級幹部,沒有太大問題,但所有付出的代價,那就難以估計了。
榮強現在是監察廳廳長,下一步可能就是紀委書記,他是文書記重點培養起來的心腹,雖然自己在監察廳也暗暗布置了幾枚棋子,若是爲了保方志誠,讓這幾枚棋子身份暴露,有點得不償失。
宋文迪知道蔔一仁不會直接出手,畢竟蔔一仁有自己的顧慮,不會因爲方志誠與文景隆進行正面沖突,輕歎了一聲,道:“蔔省長,我隻希望你能在文書記面前,表明自己的态度,如何讓方志誠安全回到現在的崗位,此事自然由我來辦。”
蔔一仁點了點頭,道:“遞話這個沒問題,畢竟此事跟我也一定的關系。稍後我會跟文書記通個電話,探一探他的口風。”
其實在江永的副省長位置被阻的問題上,宋文迪雖說是主攻,而蔔一仁才是得利者。江永如果能夠進入省政府,這無疑是文景隆在蔔一仁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睛,足以讓蔔一仁如芒在背。
所以宋文迪是爲了幫助蔔一仁,才阻擾江永進入省政府。
宋文迪也并非沒有好處,派系的平衡,這是宋文迪、蔔一仁、文景隆都會考慮的。但一方想要試圖破壞平衡,其他兩方都會出面制衡。
宋文迪見蔔一仁如此明确态度,心中放下一塊石頭,若是此時蔔一仁不願意幫自己,那麽想要讓方志誠安全返回,難度可就大了。
宋文迪現在已經在家中書房内,忍不住歎了幾聲,文鳳正好端着一碗人參雞湯進來,見宋文迪臉色鮮有的難看,輕聲問道:“怎麽了?遇到煩心事了嗎?”
“志誠被監察廳隔離審查了。”宋文迪想了想,還是說了出來,畢竟文鳳對方志誠也很了解,自己說出來,文鳳或許也有辦法。
文鳳聽到這個消息,明顯很吃驚,手腕抖了抖,雞湯濺出了些許,她連忙将雞湯放在桌上,語氣凝重地問道:“怎麽回事?監察廳怎麽說帶人就帶人?”
宋文迪便将自己與江永的事情簡單介紹一番,“是監察廳廳長榮強下達的指示,估計是想爲江永對付我。畢竟在副省長的事情上,江永對我阻擾之事耿耿于懷。”
文鳳眉頭擰起,思索許久,道:“要不我給思源大哥打個電話,相信以思源大哥的能量,保住方志誠應該沒有問題。”
宋文迪思忖良久,道:“不知蔔一仁與文景隆溝通得如何,如果能順利解決,那就不需要勞煩思源總理了。”
文鳳輕聲歎道:“時間還得盡快,隔離審查的審訊方式一般都比較嚴苛,要盡量小方少遭一點罪。”
宋文迪點了點頭,道:“沒錯!半個小時之後,我給文景隆打電話。”
文景隆與蔔一仁通完電話之後,眉頭微微擰起,他看了一眼右側牆壁上的挂鍾,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蔔一仁在這個時間點給自己打電話,正常而言是特别重大的事情了。讓文景隆覺得意外的是,蔔一仁是爲了一個區委書記來求情的。
聽到方志誠的名字,文景隆心中一突,他對這個年輕的區委書記有點印象,在漢州做得不錯,無論是政府經濟還是黨務工作,都搞出了不小的動靜,爲何省監察廳會對他進行隔離審查呢?
文景隆仔細想想,很快理順了其中的邏輯,肯定是與江永此前晉升副部長的問題有關。文景隆的第一反應是,江永太不夠沉穩了,能不能升副部長,還不是自己的意思,即使有宋文迪反對,文景隆若是主意已定,又怎麽會不力排衆議?
江永跟着自己來到淮南,已經有一年了,按照文景隆的計劃,有恰當的時機肯定會拉江永一把,而之前放出的風聲,隻是虛晃一槍,雖說被宋文迪反對了,但是爲了下次通過而做了個準備。時機成熟之後,文景隆會讓江永水到渠成地坐上副省長的位置。
江永最正确的方法,應該是忍耐,而不是與榮強聯合,而不是心急地去報複宋文迪。
自己該如何去做呢?
這讓文景隆有些頭疼,江永和榮強聯手針對宋文迪,歸根到底,是從自己派系利益的出發。此前文景隆來到淮南之後,跟蔔一仁或明或暗地交手幾次,而不起眼的宋文迪去夾縫中成長,不僅借這個機會掌握了李思源留下的兵馬,而且隐隐成爲不弱于省委書記和省長的第三方勢力。
其實,江永和榮強聯手與宋文迪弄點小摩擦,對自己而言,并非是一件壞事。
文景隆想了想,輕歎了一聲,終于還是決定暫時不幹涉此事,他有一個習慣,事情還沒有想清楚之前絕對不會輕舉妄動。
又批了幾份文件,宋文迪打來電話,文景隆想了想,沒有接通,而是直接将電話弄成了靜音狀态。文景隆有自己的考慮,今晚姑且讓宋文迪睡不安穩,一切等到明天再說。
……
淩晨一點多,臨豐一家賓館的某個房間内,依然還亮着燈光。
“能不能将燈拿走。”以方志誠的精力,一宿不睡覺沒有太大的問題,不過監察廳這邊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比如不知從何處找到了一個高瓦台燈,直接對着方志誠的臉,刺得他眼睛生疼。
對面的那名監察廳女工作人員,輕聲道:“如果你現在一五一十地将違法事實交代的話,我不僅可以将燈拿走,還可以讓你睡個好覺。”
方志誠無奈地笑道:“我已經解釋過很多遍了,我不知道你們所說的違法事實是什麽,我和趙清雅是很好的朋友沒錯,但絕對沒有利用職權爲宏達集團開後門什麽的。結交朋友也算違法?這是哪個條例中說明的?”
女工作人員盯着方志誠認真地看了一眼,見他目光清澈,心中暗歎他的精力還真好。若是正常人經過五六個小時的連續盤問,早就已經精神萎頓,意識模糊,但方志誠現在的大腦還很清醒。
女工作人員翻開了工作日記,又開始下一波洗腦攻勢,這個案例講述的是一名官員違規亂紀之後,洗心革面的過程。
方志誠搖了搖頭,突然打斷道:“我想要去洗手間。”
女工作人員沒有搭理方志誠,繼續念着案例。
方志誠無奈地笑道:“如果你們不讓我去,那我就隻能尿在身上了啊。”
女工作人員合上書,淡淡道:“時間很緊急,你已經以解手爲借口,上了好幾次廁所了。我覺得你是故意不配合我們的工作。”
方志誠聳了聳肩,道:“我這個人腎不好,尿頻、尿急,還請你諒解。”
女工作人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發現方志誠心态還真好,都這個處境了還能開玩笑,她給身後一名高大的男警員使了個眼色,然後方志誠在警員的陪同下上了廁所。
其實,方志誠也隻是表面如此,他知道如果現在一旦露出脆弱的模樣,對方恐怕就會如同炮彈一樣給自己施加壓力。所以他盡量讓自己變得風輕雲淡,這隻會讓對方陷入焦急的狀态。
當然,這也是因爲方志誠與宏達集團的确沒有利益關系,面對無中生有,空穴來風的誣陷,他知道總有真相大白的時候,因爲外面肯定有人會爲自己奔走。
宋文迪、邱恒德,他們若是知道自己被隔離審查,絕對會在最短時間内讓自己安然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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