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少群的語氣十分強硬,口中不時會蹦出兩句口頭禅,這讓人極其不舒服。鄧少群在外面被人稱爲強盜書記,這并非空穴來風,因爲鄧少群的言談舉止,有時候真的很強盜。
“志誠同志,你來霞光區已經三四個月時間,按照道理應該熟悉這裏的環境。但我看來,你就還是很不成熟,尤其是在面對老同志的時候,不夠謙虛、謹慎、成熟。”鄧少群不悅道,“前朝同志,他是對霞光做過貢獻的人,現在區内幾乎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大項目,都是他拿下來的,xx的,你怎麽能那麽對他說話,如果他撂挑子?霞光區招商工作誰來接?”
方志誠等鄧少群說完話之後,道:“鄧書記,我承認今天與前朝同志溝通過程中,語氣不太好,但你與我說話的态度,也未嘗妥當?我的年紀輕,按照你的邏輯,豈不是我要對每個老同志都保持謙和禮讓,謙謙君子的态度?那樣我還怎麽處理區政府的相關工作?其次,我從來沒有否認前朝同志以往的成績,但時代已經改變了,按照他老一套的招商思路,是沒有辦法進一步打開招商局面。至于他撂不撂挑子,我管不着,也不應該歸我管。我相信組織會給我支持,讓我有适合的人選,讓霞光在招商工作上有全新的發展。”
鄧少群眉頭微微一皺,方志誠的話有點道理,包括他自己恐怕都繞進了一個圈子裏,潛意識裏認爲方志誠年紀輕,就應該好欺負。換個角度,若是方志誠現在是個五十歲左右的人,恐怕連前朝也不會表現得那麽憤怒,隻會默默地将怨氣往肚子裏咽。
而且,招商局屬于政府直屬單位,理應歸方志誠管理。方志誠如何安排招商工作,那是他的權力與自由,鄧少群強行插手,這顯然有點不太妥當。
鄧少群輕哼一聲,道:“你想在霞光區搞創新,搞改革,我不會攔着你,甚至還會支持你,但你若是動作太大,不惜傷及根本,那我就不能坐視不理。連前朝反映的問題,我會向市裏彙報,具體情況就讓市委的相關領導與你商讨吧。”
鄧少群憤怒地挂斷了電話,方志誠眉頭擰了起來,他原本是想用個激将法,刺激一下連前朝,希望他能在辦事處的問題上多多費心,做出實際成績,而不是弄個表面文章敷衍自己。
然而,連前朝竟然根本不買自己的賬,與鄧少群将前因後果一五一十地反映,然後讓一把手給自己施加壓力。
方志誠用手指重重地扣了兩下桌面,琢磨着既然你連前朝一點都不把我放在眼裏,那我就沒必要給你機會了。
鄧少群對方志誠的态度很不滿意,當初與馬振才搭伴的時候,他也沒有像這樣無視自己的存在,新來的方志誠,不過是一個三十歲都不到的嫩頭青,就想跟自己對着幹,這讓他極其不舒服。
鄧少群倒不會真地去跟市委反映問題,畢竟這屬于霞光區的家事,若是讓市領導知道自己連副手都駕馭不了,那豈不是讓他更顔面無存?
鄧少群是一個強勢的領導,更是一個自尊性極強的人,他立即給辦公室主任殷劍打了電話。大約十來分鍾之後,劉明抱着筆記本,行色匆匆地進了辦公室。
“鄧書記,不知道您有什麽事吩咐?”殷劍從電話裏聽出鄧少群的語氣不太好,他與方志誠不一樣,跟鄧少群工作多年,知道這個書記的脾氣有多大。
在某次工作會議上,鄧少群因爲不滿某個部門領導彙報工作的内容,用茶杯潑了那人的一臉茶水,這也是“強盜書記”的出處。當然,那次事情,不僅沒有影響鄧少群的仕途,甚至還受到夏蘭山書記的表揚,認爲黨員幹部就應該這樣,該出手的時候就出手,不能總是和稀泥,那樣不是合格的幹部。
得到市委的聲援之後,鄧少群變本加厲,在會議上經常勃然大怒,對下面的人潑口大罵,久而久之,下面的人也就适應了鄧少群的這種工作風格,知道他的性格不好,所以在面對他的時候,也就顯得噤若寒蟬。
當然,從領導者的角度來看,鄧少群這種管理方式并非一無是處,因爲他的确能讓霞光區所有的幹部按照自己的思路來辦事。
鄧少群嚴肅地看了一眼殷劍沉聲道:“關于招商局成立辦事處的事情,你立即通知相關人員,召開一個專門會議,我們集體商議一下,究竟該如何籌建。”
殷劍在筆記本上記錄好内容,問道:“要通知哪些人?”
“金平同志、學文同志、莫進同志,還有方志誠吧。”鄧少群最後才說出方志誠,顯然對他不是特别滿意。
殷劍連忙退出辦公室,親自給幾個人打電話,通知開會事宜。
大約十來分鍾之後,除了方志誠之外,其餘幾人都已經到位,鄧少群眉頭皺起,殺氣十足地瞪了殷劍一眼。殷劍連忙推出會議室,給方志誠打了個電話,“方區長,你現在在哪裏呢?這邊人都已經到齊,就差你一個人便可以開會了。”
方志誠咳嗽了一聲,道:“我現在在外面調研呢,短時間内怕是趕不回來。要不這樣吧,你做好會議記錄,到時候我讓小商過去拿,謝謝了。”
殷劍見方志誠不來參會,急得滿頭大汗,他了解局勢,今天這個會議事關招商局的問題,說不定是,鄧少群針對方志誠開的一個批鬥會。方志誠這個主人公,若是不到場的話,那豈不是會讓鄧少群這拳頭打在了棉花上,沒有絲毫價值?
殷劍好言勸說道:“方區長,鄧書記可是指名讓你必須參加這個會議,若是你不參加的話,那豈不是讓我很爲難?要不你安排一下,先趕緊回來,那邊的調研等擇日再去,如何?”
殷劍作爲中間人,處境很困難,若是方志誠不到位,鄧少群勢必将怒火撒在自己的身上。
方志誠長歎了一口氣,苦笑道:“老殷,我真心想回來參加會議,可是車子已經進入調研單位的大院了,現在調頭回來,豈不是要讓那麽多人白等我一場。組織上一直在強調咱們要走群衆路線,在這一刻,那個會議還是給群衆讓步吧。我不多說了,你與鄧書記溝通一下,相信他一定能理解的。”
等方志誠挂完電話之後,商燕坐在副駕駛上,調頭望着方志誠笑了笑,道:“老闆,咱們還有半個小時才進調研單位,而且是突擊檢查,對方肯定沒有準備,若是鄧書記以後知道你在欺騙他,會不會有什麽負面影響?”
方志誠淡淡笑道:“小商啊,記住一件事,在官場上沒有欺騙,隻有善意的謊言。今天如果我去參加那個會議,肯定要跟鄧少群大吵一場,索性不如兩人都冷靜一下,等心平氣和的時候,再好好溝通,那樣效果更好。”
商燕掩口笑道:“不過,鄧書記脾氣極其不好,若是心中的怨氣發洩不出來,恐怕他會做出其他事情,那樣會對您不利。”
方志誠擺了擺手,道:“鄧少群什麽時候會對我态度好過?我現在就是要讓整個漢州知道,我和鄧少群兩人不是同道中人。”
商燕凝眉沉思許久,疑惑道:“我還是不明白您爲何要這麽做!”
方志誠徐徐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現在就是想讓我們的矛盾放在明處。”
商燕不解道:“那樣不會讓市裏的領導印象不好嗎?”
方志誠笑道:“市裏領導如何看待霞光的問題,那應該是鄧少群思考的問題,他是黨委一把手,如果控制不好黨委班子,豈不是要讓市裏的領導十分失望?”
商燕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老闆,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你是希望鄧書記主動跟你舉白旗。”
方志誠點頭道:“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隻不過是匆匆過客,鄧少群若是不想讓霞光區官場徹底失控,他必須要放棄些什麽。”
商燕臉上露出擔憂之色,疑慮道:“可是鄧書記并非輕易妥協之人,隻怕關系隻會越鬧越僵。”
方志誠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越鬧越僵吧。”
方志誠現在的行爲看上去不成熟,甚至有點幼稚,但面對鄧少群這麽一個強勢的區委書記,他必須要使出一些出其不意的招式。鄧少群讓自己向左,那他就向右,讓他向東,那他就向西,當他的指令完全失控之後,鄧少群會慎重考慮,究竟是否要退出一步。
鄧少群是一個強勢的區委書記,方志誠也決定做個強勢的區長,強強相撞,那就看誰更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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