蔔一仁沉吟片刻,道:“蘭山同志,你的工作風格我一直很欣賞,在崗位上兢兢業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麽大的差錯。剛才我與景隆書記通過話,他對此事的看法,也認爲不在你的身上,而是出現在基層。”
夏蘭山點頭苦笑道:“主要還是方志誠……他太過年輕了,發現城中村改造存在這麽大的疏漏,也不事先跟我們通通氣,還接受了記者的采訪,以至于我們現在的工作十分被動。”
蔔一仁挑了挑眉,道:“蘭山同志,這句話我認爲有點不妥。盡管方志誠做了一些政府官員不應該做的事情,但他不是罪魁禍首。那篇報道我可是仔仔細細、一字不落地都看了。城中村改造項目存在那麽多問題,你們竟然将之隐瞞下來,這可是欺上瞞下的行爲。”
夏蘭山被蔔一仁一陣訓斥,頓時覺得後背出了一層冷汗,苦笑道:“蔔省長,事情已經發生,還請省裏出面,幫漢州挽回形象。”
聽話聽音,夏蘭山這是明白了,蔔一仁給自己打這個電話,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看似要追究負*面消息對政府形象帶來的巨大損失,但事實上卻是想要得到其他的目的。他也是久經官場的老狐狸,細細分析,這蔔一仁打電話竟然是來保方志誠的。
夏蘭山對方志誠的履曆也有所了解,原本他以爲宋文迪會打電話給自己,頗爲意外的是,省長蔔一仁給自己主動打來了電話。比起宋文迪,蔔一仁說話的分量自然要高了一個級别。蔔一仁從名義上還是夏蘭山的老領導,他自然不會違逆蔔一仁的意思。
夏蘭山歎了一口氣,道:“蔔省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對于方志誠,市委會采取比較寬容的處理方式,不會太追究他的責任。”
蔔一仁沉默片刻,道:“不是寬容的處理,而是不要處理。站在老百姓的立場,方志誠這種舉動屬于什麽?英雄主義精神!他爲了老百姓的利益,敢于正義之言,勇于說出政府内部存在的問題,現在這個時代,這種敢于發生的領導幹部太少了。如果你處理他的話,豈不是要讓老百姓寒心,助長政府内部欺上瞞下的行爲?”
夏蘭山啞然無語,琢磨着蔔一仁究竟跟方志誠是什麽關系,竟然連處理都不行,莫非還要自己把他樹立成榜樣,大肆宣傳他的行爲?
蔔一仁語重心長地說道:“蘭山同志,如何正确地應對危機公關,這是當下我們政府公務人員都應該認真學習的一門知識。以前政府太喜歡說假話,導緻老百姓對你的任何行爲都不信任,甚至還很排斥。現在信息技術發達,一旦有什麽不好的消息,就會很快傳播,在這樣的背*景之下,我們政府要堅持公開透明,從老百姓的立場考慮問題,解決問題,不能再隐藏問題,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
夏蘭山歎氣道:“蔔省長,我知道了。”
蔔一仁是在提醒夏蘭山,他對夏蘭山的性格還是很了解,這是一個求穩、求安的市委書記,因此漢州這兩年的氣氛一直很壓抑,上上下下信息不公開透明,政府做了什麽事,老百姓不知道;老百姓一旦有個信訪,政府立馬會出動部隊阻攔。
蔔一仁隐晦地提醒了一下夏蘭山,在信息公開透明這方面,漢州做得不夠好,這從短期來看,固然可以防止政府出現震蕩,但從長遠來看,會使得不安的因子如同毒素般越堆越多。
蔔一仁放下了電話,看了一眼趙國義,笑道:“我已經與夏蘭山溝通過了,這個老古董果然如同你所料,準備好好地收拾一下方志誠呢。”
趙國義輕歎道:“謝謝蔔省長了,如果不是你出馬,我估計這小方恐怕要遇到挫折了。”
蔔一仁擺手道:“未必!宋文迪又如何能輕易讓自己的愛徒受到傷害,我估計他會親自出面請求思源總理出馬,幫助方志誠度過此次難關。至于那夏蘭山,若是思源總理出面的話,恐怕他會成爲最大的輸家。方志誠的立場是正确的,他爲老百姓正義之言,若是漢州市委爲此懲處他,那就是扭曲事實。到時候文書記可不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落井下石,他可是輕車熟路。”
趙國義笑道:“沒想到蔔省長想得竟然如此深遠。我原本隻是希望想請您爲一個有潛力的年輕官員出面說句話而已。”
蔔一仁淡淡地笑道:“若是其他人也就罷了,方志誠可不是普通人,他是宋文迪埋在漢州的一枚重要棋子。前段時間的燕京縣處培訓班,他可是占了唯一的名額,那也是思源總理親自拍闆的。如此重要的一個人,若是擴大事件的影響,足以引起全省的動蕩。”
趙國義正準備接話,蔔一仁辦公室的座機響了起來,他接了電話,笑道:“文迪同志,在我印象中,你可是第一次給我打電話。”
宋文迪淡淡一笑,道:“蔔省長,我這不是怕打擾您嗎?”
“再忙也得接你的電話啊。”蔔一仁哈哈大笑,“我猜猜,你今天給我打電話,是什麽原因?嗯……應該是爲了一個年輕人而來。”
宋文迪微微一怔,暗忖這蔔一仁也太敏感了點,他如實笑道:“沒錯,我是爲了方志誠而來。這小子太欠考慮,在漢州鬧出那麽大的動靜,現在折騰出爛攤子不好收拾,所以我想請蔔省長,您與漢州市委書記夏蘭山溝通一下,看他能否出面幫方志誠一把。”
蔔一仁知道宋文迪的言外之意,所謂出面幫方志誠一把,并非要夏蘭山真的幫方志誠,隻是希望夏蘭山不要追究方志誠的責任而已。
蔔一仁吸了吸鼻翼,歎氣道::“文迪啊,此事我自然可以去說說,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年輕人有沖勁是好事,但許多事情處理的時候,還是需要理智一些,不能一腔熱血上來,就不管不顧,那可是傷人傷己之事。”
宋文迪知道蔔一仁此話其實說給自己聽的,宋文迪比蔔一仁小了十來歲,在他的眼中,自己何嘗不就是一個年輕人。最近宋文迪在瓊金的動作很大,有些地方自然影響到了蔔系的利益,蔔一仁這是點一下宋文迪。
宋文迪會意,沉聲道:“蔔省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瓊金最近人事安排有些頻繁,過兩日我會讓組織部送一份名單,到時候請您幫我把把關。”
蔔一仁淡淡一笑,沒有正面回答,“漢州那邊的事情,我也會妥善安排,其實方志誠這次鬧出的問題,雷聲大,問題不小,但隻要平和地處理,不是什麽難事。”
宋文迪笑道:“那就麻煩蔔省長了。”
對于省部級層次的人而言,方志誠這次導緻的風波,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他們更看重的是深層次的角逐。就比如蔔一仁擔心方志誠的問題,導緻三派亂鬥,最終影響到漢州市委書記這枚棄子,傷害了自己的利益;而宋文迪則是用瓊金的人事布局,與蔔一仁做一次交易,蔔一仁又何樂而不爲。
當然,省裏對方志誠保持寬容的态度,更關鍵的原因在于,方志誠此行的目的是單純而正義的,他不是貪污**,不是巧取豪奪,而是爲了老百姓正義發聲。爲了消除霞光區的不良影響,政府勢必要清除一批人,這些人的級别,無外乎科級、處級,對于這些省部級的官員,那又算得了什麽?
蔔一仁望了趙國義一眼,笑道:“真是沒猜錯,宋文迪竟然爲方志誠在瓊金放棄了起碼四個副廳級以上的重要崗位,足見他在宋文迪心中何等重要。”
趙國義也感慨道:“倒是我有點多慮了。”
蔔一仁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淡淡道:“我現在對方志誠有點好奇了,究竟他是什麽樣的人,竟然讓你們都如此重視。”
趙國義思忖數秒,苦笑搖頭道:“還真說不出他的特點,仿佛不應該在官場上混迹,但偏生又是潛力無窮的天才。”
蔔一仁笑道:“此事就此作罷,霞光區那邊必須嚴肅處理城中村改造的遺留問題,在後期工作中,不允許再出現類似的問題。同時要對責任人給與相應的懲罰,當然盡量不要擴大化,縮小在可控的範圍之内。”
趙國義颔首道:“我會要求秘書處安排下去。不過文書記那邊呢?”
蔔一仁眸光一閃道:“這原本屬于政務工作,就盡量不讓他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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