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委會沒有出現想象中的火爆場面,方志誠所提出的那個方案很順利地通過第一輪審議,因爲孫偉銘意識到方志誠爲了今天這個常委會動用了心思,不僅擁有邢繼科的支持,甚至還令段暄也對他的方案稱贊有加,在這種局面之下,如果自己再唱反調,這顯得太沒有氣度,所以孫偉銘也就保持平和的态度,對之沒有橫加阻攔。
孫偉銘不僅暗歎,方志誠的心機深藏,竟然巧妙地利用外來務工子女事件,爲自己在常委會上增加話語權添加砝碼,這是當初任何人都沒有想象到的。
當初不讓鄧洪國出面處理,而是讓方志誠出面調解,原本是存着讓他鬧個難堪,沒想到方志誠不僅輕松解決了問題,而且還利用此事做起文章,拟定了一個有關解決外來務工子女教育問題的方案,這不禁讓人感到極其意外。
邢繼科望着孫偉銘沉默地率先離開,眉眼中藏不住得意之色,因爲這不僅僅是方志誠成功在常委會上提出了自己的主張,對于他自己而言,更是第一次主導常委會,并且成功勝了孫偉銘,那種長久被壓抑而郁悶的心情,如今一掃而空。
他收拾着桌面上的文件,與段暄目光交接,兩人會心一笑,都心知肚明,在近一段時間内,兩人聯手與孫偉銘在常委會上競争角逐,将成爲常态。
邢繼科正準備喊方志誠去自己辦公室坐坐,這時段暄卻是快他一步,走到方志誠的身邊,低聲與他說了幾句話,方志誠緊跟在段暄的身後,兩人并肩離開會議室。
邢繼科張大嘴巴,突然喉嚨有種幹澀的感覺,暗自揣測,莫非方志誠現在已經跟段暄湊到一塊了?
邢繼科無比清楚的知道,自己之所以從之前的被動,逐漸走入現在的狀态,關鍵在于背後有方志誠一直在支持着自己,如果方志誠現在改變陣營,去支持段暄,那自己又該如何呢?
原本在常委會上的階段性勝利帶來的喜悅感,如今再次消弭,他臉上露出了陰霾之色,暗自琢磨,該如何拉攏方志誠才好。
邢繼科的心思,方志誠并不知曉,段暄在會後主動與自己攀談,也讓自己頗爲意外。
段暄是一個很強的幹部,雖然走的是黨政路線,但在經濟方面也是一把好手。此前,《關于外來務工子女就學的解決方案》,方志誠送了一份過去給他,段暄閱後非常滿意,所以才會在常委會上選擇支持方志誠。
兩人之前沒有什麽接觸,所以段暄方才如此直白的支持,讓方志誠也感覺到有些意外。
來到段暄的辦公室,方志誠剛坐下之後,段暄便取出了咖啡機現磨咖啡,方志誠想起段暄的履曆,這是一個曾經留過洋的幹部,行事風格的确有些與衆不同。
過了片刻,段暄端着兩杯咖啡走到沙發前,方志誠接過一杯,泯了一口,段暄笑問:“味道如何,還喝得慣嗎?”
方志誠笑道:“我不懂咖啡,隻知道比在咖啡店喝的有味道。”
段暄淡淡一笑,“你今天寫的那個方案很精彩,讓我大開眼界。現在我知道那些有關你的傳言,并非空穴來風……”
“哦?”方志誠臉上露出疑惑之色,“不知對于我是怎麽評價的……”
段暄輕歎一聲,微笑道:“省裏早已有領導将你定位,認爲你是智囊型的人才。”
方志誠謙虛地說道:“這個評價有點過譽了。”
段暄擺了擺手,道:“官場之中,有這麽一種劃分模式。像你我,都屬于智囊型的人才,在出謀劃策方面極有天賦,這種人才如同古代的軍師或者幕僚,運籌帷幄,決勝千裏。像孫偉銘,他跟我們不一樣,走得是将領型人才之路,凡事以己爲中心,身邊聚集各種輔助性的人才,他自己作爲舵手,控制大勢與方向;另外,還有領袖型人才和枭雄姓人才等等,每種人才他們行事風格都不盡相同。我之所以與你一見如故,便是因爲咱倆思考問題,行事風格一樣,十分對胃口!”
方志誠對段暄的這種觀點感到很新奇,将自己身邊的那些官員與這種劃分模式進行對位,倒也合理。
他笑了笑,問道:“段書記,今天你找我過來,怕不隻是喝咖啡,然後探讨官員劃分的模式這麽簡單吧?”
段暄揮了揮手,淡淡笑道:“那隻是引子而已,下面進入正題。我與你一樣,都屬于智囊型人才,這就奠定了我們的晉升方式,隻能夠依附于别人的身上……就比如你,當宋文迪晉升的時候,你才會獲得機會,而我也一樣……”
方志誠頓時有點明白段暄的意思了,他是在暗示自己,段暄的上面還有人,他來到東台,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他的領導所服務的。
方志誠輕歎道:“段書記,咱倆不妨說的直白一點吧,你究竟需要什麽?”
段暄低聲道:“我幫你解決孫偉銘,你必須要幫我……”
方志誠聽段暄說完之後,臉上露出凝重之色,苦笑道:“段書記,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省委層次的交鋒,我怎麽能插得上手呢?”
按照段暄之前在省财政廳的履曆,再加上現在孫偉銘的強援來自财政系統,可以預見段暄與孫偉銘的交鋒将不僅僅局限在東台,甚至會牽扯到省廳層次的鬥争。
段暄淡淡一笑,道:“文迪書記可是深得思源書記的信任……”
方志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地說道:“文迪書記,現在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銀州,哪裏有功夫兼問瓊金的風波。不過,此事我會與文迪書記透露一下,接下來如何辦,還得看他的主張,我隻能遞一句話。”
段暄暗歎方志誠還是很沉穩,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稚嫩,原本以爲他的性格沖動,否則也不會怒打鄧洪國,如今接觸下來發現,方志誠在處人與事方面極其老練,根本沒有明顯的破綻,方才那簡單的一句話,便可以瞧出他進退得體,既沒有完全答應自己,又沒有果斷拒絕自己。
段暄輕歎一聲,道:“也罷。不過,即使上層無法達成同盟,我想在東台層次上,我們還是可以合作一下的,今天便是最好的案例。”
方志誠對段暄如此積極主動抛出橄榄枝感到有些意外,他笑道:“段書記客氣了,大家都是同事,互相幫助也是應該的。”
方志誠在段暄的辦公室坐了十來分鍾時間,從這次接觸,方志誠發現這是一個挺有個人魅力的官員,段暄的思路非常清晰,與人交流有種洞察人心的能力,仿佛自己心中所想,絲毫都逃不過他的眼睛,與這樣的人相處,需要小心謹慎,因爲他們大都精于算計,擅長謀略。
不過,方志誠沒必要對其敬而遠之,而是好好利用段暄現在主動拉攏自己的心思,這樣便于對抗孫偉銘。畢竟現在的東台,已經被孫偉銘牢牢地掌控在手中,想要對抗孫偉銘,必須要有這個排名第三的黨委副書記助己方一臂之力。
回到自己辦公室,待了大約十來分鍾,門被敲響,方志誠以爲是詹耀,擡頭一看,微微一怔,連忙起身,笑道:“戚縣長,你怎麽過來了?”
戚芸抿嘴淺笑,“路過此處,順便過來看看你。”
最近這段時間,兩人在工作上配合得極其默契,彼此目光交流有種心有靈犀的感覺。方志誠從戚芸的眼神中瞧出些許複雜之色,疑惑地問道:“你好像有心事?”
戚芸點點頭,輕歎一聲道:“我要走了。”
“啊?”方志誠瞪大眼睛,這一消息無疑如同晴天霹靂,“爲什麽?難道是孫偉銘玩的陰謀詭計?”
戚芸搖了搖頭,苦笑道:“跟孫偉銘沒有關系,關鍵是我家裏出現問題。我父母要求我回瓊金……”
方志誠臉上露出沮喪之色,歎氣道:“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戚芸灑然地笑了笑,道:“我原本就是從省裏下派的幹部,按照時間期限也到了回原單位的時候,加上父母那邊強力要求,所以我思考許久,還是回瓊金了。”
方志誠很難接受這個結果,痛苦地說道:“你在我和他之間,終究還是選擇了他……”
“不!”戚芸果斷地否定道,“我即使回去,也不可能與他和好。請相信……相信我們之間的感情……即使我離開東台,心裏也隻有你。”
這是戚芸第一次對方志誠表白。戚芸是一個性格要強的女人,能說出這種話,可想也是動情到了極點。
方志誠知道分别在所難免,滿是惋惜地歎道:“那就祝你一路順風吧。”
戚芸眸中泛着淚光,聲音似乎有點哽咽,“我的心,會一直跟你在一起。”
戚芸離開東台的原因有很多,想必也是綜合考慮了個中元素,她的關系和資源都在省裏,盡管東台是一個好的舞台,但她已經積累了足夠多的經驗,隻有去了更大的舞台,才能獲得更多成長的空間。
方志誠緩步走過去,輕輕地将戚芸摟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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